“瑢儿, 你为何不多撑几年呢?“/p
“母后才执掌这天下五年,好多事还没做, 好多碍眼的还没除去……五年太短了, 真的太短了……“/p
“可是,再短也没办法, 母后等不了了。“/p
“你一走,那些人马上就会把母后踢下台, 赶到后宫,就像用过就丢的垃圾,再也不会有人想起,再也不会有机会走到前面……“/p
“瑢儿、瑢儿……“/p
她抱着怀里少年僵硬的身体,嘶哑的嗓子一声声唤着, 唤着唤着,那干涩凹陷的眼眶里便突然流出泪来,一颗一颗,在她仿佛骤然老去的脸上汇聚成河流。/p
甄珠悄悄抱住自己的手臂,突然觉得身上有些微微发冷。/p
那股浓浓的、宛如实质的悲哀和不甘, 从太后身上散发出来, 叫离她只有两步远的甄珠根本避无可避, 近距离地感受到她巨大而又浓烈的情绪。/p
夜风从窗口吹进来,将烛火吹地摇曳不定, 热烫的烛泪也陡然如决了堤的河水, 顺着开口流下, 瞬间便在烛根处堆积一片。/p
太后依旧喃喃自语着, 甄珠便站在一边看,烛身一寸短过一寸,那小小少年的身躯也愈发冰冷僵硬。/p
太后的神情也愈发麻木。/p
直到外头传来“太师求见“的禀报声。/p
太后愣了一瞬,随即,她将怀里的人轻轻放回床铺,站起了身。/p
她背脊挺地笔直,脸上的泪痕还未干涸,然而眼里却已不再有泪流出,方才脸上的悲哀和软弱,陡然再也寻不着踪迹。/p
仿佛一瞬间,就从纤弱的蒲草,变成了坚硬的顽石。/p
她恢复了平日冷肃古板的面容,静静的等待着外面人的到来。/p
她没有看甄珠,也没有让甄珠退下。/p
甄珠心中一动,脚步往后退了退,努力让自己的存在感降低。/p
计都很快便进了殿来。/p
寂静至极的夜里,那有力的脚步声仿佛擂鼓一般,伴随着男人高大魁梧的身躯,陡然出现在两个女人面前。/p
甄珠头颅微抬,在男人身上瞟了一眼,便又迅速地低下头去。/p
而男人也没有看她。/p
“太后!“/p
他身高腿长,几个跨步,便迈到了太后身前,目光朝床上扫了一眼,便迅速聚集在太后身上,眼含悲哀和关切地看着她。而对一旁的甄珠,却仿佛没有看见一般。/p
太后对着他微微一笑,没有对他眼里的关切之意做出回应,也没有提及刚刚逝去的小皇帝,只是声音冷冷地道:“之前说的计划,提早进行吧。”/p
计都微微睁大了眼:“这样……是不是有些『操』之过急了?”/p
太后神情平静:“再不急,就等不及了。”/p
计都沉默了片刻,点头:“太后说的是。”/p
太后也点点头,然后整容,声音平稳地一条条吩咐道:“首先,十日后的庭审不容有失,崔相——”/p
“太后!“计都忽然打断了她,目光却投向已经缩到角落里的甄珠。/p
他的目光从她身上扫过,平平淡淡的一眼,仿佛完全不认识她。/p
“让她听到,没关系么?“/p
“无妨。“太后也瞟了甄珠一眼,表情仍旧没有变化,”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她可都知道了,再多知道一些,也无所谓了。“/p
计都一愣,旋即点点头,若无其事地笑道:“如此便好。“/p
接着,两人便当着甄珠的面,大大方方地商议起如何让太后顺利称帝。/p
甄珠继续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耳朵却竖地高高的,努力听着两人的对话。/p
尽管这是进宫几个月以来第一次见计都,但她也只在最开始稍微兴奋了一下,在看到计都看她的眼神后,她便立刻恢复了冷静。/p
与其说她期望计都能来救她出去,不如说期待计都的到来能带来什么局势上的变化,让她能够乘隙脱逃。/p
便是谋朝篡位这种变化,也好过一成不变。/p
所以,就像太后说的那样,反正她知道的也够多了,与其担心因为知道太多被灭口,不如先了解下如今外面的形势。/p
思及此,甄珠更不敢漏过两人话语中的任何一个信息。/p
于是,她的眼睛便越睁越大。/p
“……其余的人,随便找个名头杀了也无妨……只崔相此人,最是擅于笼络人心,在朝堂民间都影响力甚巨,若找的罪名太不像样,难免激起民愤,所以,做的漂亮点,叫他从高处狠狠摔下来,摔地粉身碎骨,如此也能狠狠打击清流和那帮高氏皇族拥趸的气焰……“/p
“你放心,崔珍娘刺杀方朝元之事千真万确,有此事做引,臣便有一百种法子叫他跳进黄河也洗不清……“/p
“那崔氏也来京城了?如此便好……“/p
“方尚书此人,能拉拢便拉拢,方家百年氏族,底蕴不浅,若能拉来,便是一大助力……“/p
“禁军军随你调用,东厂那里我也已吩咐了,东厂会尽力配合你,那些顽固的、不识好歹的,暗杀也好,罗织罪名也好,统统给我除去……“/p
“这几日,全国各处便要出几个‘异象‘来,为本宫造势也好,唱衰高氏皇族也好,都弄几个……虽说糊弄不了明白人,好歹糊弄糊弄百姓……”/p
“明日起京城戒严,发现异常立即斩除,外地的几个藩王也派人看着,尘埃落定之前,务必叫他们不得驰援……”/p
……/p
摇曳的烛光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