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时分,两架接人的马车依次停靠在了钦差一行人落脚的庄园外。
因为老朱厉行节俭之风。
今日的午宴只能是私宴。
即如此,常升和道衍都换了常服。
前来接人的车夫看见一身僧人打扮的道衍,也着实愣了一下,但很快就回过神来。
掀开车帘,将贵人送上马车。
最后便稳稳的驾车往迎春阁驶去。
路上常升掀开车帘。
看着街道上繁华的盛景,虽不说胜过应天,但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自由之风,不似应天那般压抑。
这点,从街上来往行人脸上的笑容便可窥探一二。
不仅来往的行商遍布。
脚夫挑夫游走在市里坊间。
甚至可以见到不少才子佳人结伴出游踏春。
这种宽宥的风气,大概也是日后促成两淮之地变作大明经济重心之一的原因吧。
不过多时,马车便停靠在了一座五层高的豪华酒楼前。
车夫将两人搀下,随即进入酒楼,与掌柜交流了几句。
掌柜立时便放下手中的算盘,笑脸相迎的将常升和道衍亲自带上了酒楼顶端的“独层江景包厢”。
一推门,李亨和同知已然早到。
但他们二人却都坐在主座的右侧还隔一位。
而主座上坐着的,却是一个身材不高,微微佝偻,须发灰白,却气度如渊的老者,其身侧与李亨之间,还坐着一个年岁与常升相仿,显得文质彬彬,一副老干部做派的青年。
看见常升与道衍进来。
李亨的目光也在道衍那颗大光头流连半晌,这才回神的给双方介绍到:“姚大人,少詹事,快请入座。”
“让我为二位介绍一番。”
“这位便是太子殿下特地为二位钦差大人修书请来的大儒,太史公宋濂,宋龙门。”
常升和道衍一听,都不约而同的上前拱手行礼道:“学生常升(贫僧道衍),见过宋师。”
虽说他们二人都不觉自身的才华,能力会输给宋濂。
但就凭宋濂曾经教导了朱标十余年的学问。
看在太子的面子和外人在场的情况下。
他就受得二人这一礼。
这位太史公如今也很看的开。绝口不提往日的辉煌。
面对李亨的吹捧,他只连连摇头强调到:“老夫早已将养,不过一届文人,今日来往苏州,不过是应了学生之邀,前来帮忙敲定试科举的筹办资格,同时带着新收的弟子孝儒前来增长见闻,二位大人又何必拘礼。”
一听这话。
在场的人都默契的不再提官事。
常升和道衍也挨着宋濂的左边依次坐下,待到酒楼的菜肴美酒挨个送上,李亨倒是长袖善舞,将酒楼专门流下伺候的侍女赶出了房间,毫不在乎身份地位的给众人劝起酒来。
只可怜了一旁的同知。
明明不用他做的是,明明不是场中年岁地位最低的,却因李亨的作为,不得不像个店小二一样替在场所有人斟酒。
酒桌文化,常升自然深谙其道。
先是调侃道衍虽出家为僧,但常年“不务正业”,四处“钻营”多年终于得偿所愿,被太子相中为官,随后又是感怀宋师曾经为大明作出的贡献,“情真意切”的向他敬酒。
这番操作。
顿时让一旁的李亨感觉碰上了同道中人。
于是乎,双方都转移了劝酒目标。
向着对方变着花样劝酒,行酒令。
不过几壶美酒下肚,常升便和李亨挑起了整场接风宴的高潮,喝的高兴了,两人上头的就像是同流合污的狐朋狗友一般,谈天说地,指点江山。
李亨暗自保持着三分清醒,却越发心安的确定了常升这个“草包”与道衍不合的事实。
至于他自己的失仪之处,他倒并没放在心上。
倒不是因为醉酒。
而是因为他和宋濂都不是一条路上的,就算宋濂再看不惯他,只要道衍举办试科举离不开他,是科举推行的功劳,就必然有他一份。
但他却没注意到一旁的宋濂看向常升的诧异目光。
试科举的事,是朱标在常升的提议下给宋濂修书一封倡导的,书信里自然免不了朱标对于常升的介绍和些许吹捧。
但看今日常升的表现与朱标书信里描述的差异。
宋濂绝不相信自己一手培养出来,最引以为傲的弟子看人的目光会偏差至此。那么,常升又为何装出一副纨绔公子的模样呢?
但在他疑惑的间歇,一张丝绢却从常升的身后掷到了宋濂脚边。
宋濂侧目一瞧。
就见那个在宴上被常升一顿指桑骂槐后,几乎寡言少语的道衍正巧无他眼神交汇。
趁着李亨和常升拼酒正酣,宋濂拾起了丝绢,仰装擦嘴般将其半摊开。
就见上面的湿痕分明写着。
还请宋师宴后要求与钦差同住。
虽未明言事件始末。
宋濂却从种种蛛丝马迹中通晓了种种关窍。
原来苏州知府竟与此番前来推行试科举的钦差队伍不对付,这么说来,常升此番纨绔,与道衍的不对付,大略也是为了麻痹李亨而故作姿态。
想通了这点。
这场暗潮汹涌的接风宴便再影响不到他的心情。
看着身边斗酒下肚,“演技”还半点不失真的常升,再看看一旁帮自己挡了不少酒,如今已被两个“老酒鬼”灌到满脸的方孝儒,宋濂不由感叹。
自家弟子果然还是缺乏历练。
日后不论是钻研儒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