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始只是一点点声音,像呜咽悲鸣。
后来是撕心裂肺的痛哭,鼻涕与泪珠混在一起。
这点动静引来护士站的老员工——
——珊妮·布克与二十年前一样,站在大门前一动也不动。
她的眼睛里都是担忧和惊讶。
劳伦斯·麦迪逊抬起头,就看见昏黄的橙色安全灯光下,照出一个中年妇女的影子。
她很老了,像是被火狐狸掏空了青春。只需要一次——
——只需要一点点,这种神经递质药物对人体大脑的伤害是不可逆的。会让人迅速的变老,迅速失去所有快乐。
头发不像年轻时那样油亮,如今变成干枯的枣红色。
眼睛也不像年轻时那样有神,如今带着些散光,难以汇聚出明确的焦点。
珊妮妈妈:“哈斯本?”
“是”劳伦斯惊讶的看着这位受害者,几乎是本能驱使着他,要再次去伤害这个女人,撒一个自己都难以信服的谎:“是我是我妈妈是我”
珊妮慌了神,连忙来查看孩儿的伤。
“你圣诞节没有回来,新年也没有回来——我就知道大事不妙了。”
“妈妈妈妈救我”劳伦斯结结巴巴的,像个笨拙的孩子那样展示着身前身后的伤痕:“救我求求您了,我是不是要死了?我”
珊妮没有多说什么,拆开劳伦斯止血绷带,将这健壮的孩子扛上病床,仿佛像第一次救助劳伦斯那样。
“有点疼,你忍一忍。”
“好”劳伦斯一边说,一边跟着珊妮的动作躺下,心中想着——她还是那么有力,可以轻轻松松把我背起。
珊妮推来洗护用具,打开床头灯,强光照得劳伦斯睁不开眼睛。
她打开劳伦斯的手,像是在教训孩子:“别挡,让我看清楚。”
劳伦斯:“好”
珊妮紧接着开始处理伤口,看清孩子身上的伤势时,眼睛一下子红了。
“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
说是这么说,珊妮妈妈没有停止动作,她理干净前胸的凯夫拉纤维,拨弄开万灵药与衣料铁片的厚实皮质,用镊子一点点拔下这些异物。
劳伦斯疼得咬牙切齿。
“别喊疼!”珊妮骂道:“不取出来,等着五花八门的并发症杀了你这个小吧。”
劳伦斯:“好”
收拾完躯干的伤口,珊妮又要劳伦斯脱裤子。
劳伦斯:“我我”
“怎么?不让我看了?”珊妮露出鄙夷的眼神:“脱掉!你这两条腿都快重金属超标了!”
劳伦斯:“我可以穿吗?”
珊妮二话不说,提起剪刀把劳伦斯的裤子给剪开,收拾着大腿里的弹片——这不看不打紧,一看老母亲的眼泪就停不下来了。
“我的天哪你到底在外面闯了什么祸!哈斯本!”
珊妮一点点割开大腿侧面的皮肤肌理,小心翼翼的避开大血管,表情扭曲好像又老了几岁。
“他!这到底是一条怎样的腿啊!”
十六块大小不一的弹片分布在劳伦斯的右腿,三十三块夹带钢板裂片的杂质留在左侧肚腹以及大腿小腿里。
用重金属超标来形容劳伦斯·麦迪逊的肉身毫不为过,要是再等上几个小时,这些阻碍神经活动,妨害血液循环的致命利器就会杀死这头授血怪物。
只是老母亲的骂骂咧咧听上去有些可爱。
劳伦斯不敢去还嘴,心中莫名产生了一种幸福感。
在处理伤口时,珊妮与劳伦斯有一句每一句的聊着。
“哈斯本,以后不要去游骑兵团了。你干不了这个活。”
“为什么?”
“你心地善良,傻乎乎的,还喜欢拼命,我已经失去了丈夫,永远都失去了,可是我不想失去儿子。”
“”
“怎么不说话?我明白,我明白,你志向远大。”
“不是,妈妈你刚才说,你失去丈夫的意思是?”
“就是字面意思,听不懂吗?”
“难道”劳伦斯忸怩犹豫,终于问:“你把那个犯当做你的丈夫吗?”
珊妮哈哈大笑,狠狠拍了拍儿子的,疼得劳伦斯牙痒痒。
“怎么可能!你是因为伤口感染开始发烧?烧坏脑子了吗?”
劳伦斯:“那是那是什么意思?”
珊妮叉着腰,捏着染血的刀子:“就是字面意思啊。谁会娶一个被过的女人?何况我还带着你这么个小孩子!”
劳伦斯若有所思。
珊妮接着说:“哦哦哦!你可别用这副表情看着我,咱们谁也不欠谁的!哈斯本!你是我肚子里跑出来的小生命!和你那个有血缘关系的父亲不一样!”
劳伦斯苦恼又悲伤:“不一样?”
“你是无辜的,我的儿子呀。”珊妮接着给劳伦斯疗伤:“我在知道自己怀孕的时候,就明白这辈子可能再也找不到一个好老公了——哪怕人家再怎么大度,恐怕也会看不起我,会非常在意受过人世难见奇耻大辱的女人。”
劳伦斯:“不会的不会”
珊妮挑弄眉头,就像二十年前一样活力十足。
“哪里不会?嘴上不会还是心里不会?清醒一点!我们活在现实社会,不是童话里,哈斯本!”
劳伦斯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