灭了灯,月光从窗格里一块一块落在地上。萧栖迟躺在床上,丝绸里衣与锦被顺滑得像沈江蓠的头发。
他想起了很多事情。
第一次见面。在沈府的花园里,不知为何沈江蓠回头看了他一眼。那时,他还以为这就是对自己有意呢。
后来,发生了很多事情。都是他与沈江蓠一起走过的。只是,即便现在想来,他仍是并不完全清楚她行事的用意。
她扶植自己,她争县主,她还经商挣钱。她所做的每一件事,都与古代闺秀完全相悖。反而更像一个男人,在这个等级森严的社会中筑起属于自己的坚固堡垒。在一条不断往上的权力之路奋勇前进。他一再地想,若是没有这段情,若是二人不曾成亲,沈江蓠会走到一个什么位置才肯停下?
她最终看上的,是这九五至尊的龙座么?
想起来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罢。帝王暴毙,幼主登基,年轻而擅权的太后自此临朝听政。这在历史上并不鲜见。权势理当催生野心,更何况,从最初,她就不是一个毫无野心的人。
他自己,是怎样站上这位置?他从前看过多少貌合神离却被权力捆绑在一起的夫妻?就连他的父母,为了利益与前途,明明形同陌路,却始终不肯离婚。所谓感情,终将在权力的铁蹄下慢慢腐朽。
话说帝王之家最无情。权力太重,利益太深,感情便日渐稀薄。
有了问鼎天下的权势,她是不是就不再恐惧或不安?
他相信沈江蓠么?当然是相信的。相信她对儿子的关爱,相信她对自己的一腔深情,也相信她对天下的野心。
萧栖迟的嘴角渐渐扯开,竟然弯出了一丝笑容。
他自然记不起第一次见面时沈江蓠穿什么衣裳。他只记得那是他穿越到古代以来见到的第一个大家闺秀。年纪虽小,却有着现代人没有的温婉柔顺。虽然后来与其他闺秀相比,沈江蓠的目光总显得若有所思,周身还有一种高高在上的锋利气质。
后来,萧家军全军覆没。他在府中,如受灭顶之灾。袍泽之情,战场烽烟,铁血下的情谊像穿腹而过的锐刺。那一晚,如果不是沈江蓠,他会像溺水的人,在痛苦与恐惧中慢慢阖上充血的眼。他在她清瘦的肩上找到支撑下去的锐气和坚韧。至今,他仍记得那种味道。
她终归,是自己中意的女人。有着他最欣赏的品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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足足半月,萧栖迟未曾踏足凤藻宫。
宫里上下流言四起。连听琴和写意都急得上火,在沈江蓠跟前劝道:“娘娘何苦认真与陛下置气?毕竟是天子,总比常人更要面子。以陛下对娘娘的情常,只要娘娘服个软,陛下有了台阶可下,不就万事大吉?”
沈江蓠明白她们的担心。自己虽是皇后,到底依附于九五至尊的天子。伴君如伴虎这话她不是没听过。
可是,他们的两情相悦,他的忠贞诺言,他情真意切,说:“惟尔一人,足矣,幸矣。”言犹在耳。她不愿意因为他身份的改变,就从此在两人关系里做卑躬屈膝的那一个。
尽管流言纷扰,沈江蓠却巍然不动。每日里照常处理宫中事务,或去南苑理帐。最让她不舒服的是萧栖迟将小皇子带去了康明宫,好几日都不见回来。
那日正要从南苑出来回凤藻宫,穿过一道门洞,再下几极台阶,便是往常凤辇候驾之处。她在前走着,身后跟了一队宫人。所幸宫中规矩甚严,无一人随便说话。她才听见一声远远的呼唤。
“母……后……”
童稚的带着奶味的声音。
沈江蓠惊喜回头,一边回头一边还在心里想莫不是思子太过,才两岁多的萧仪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这一回头,却真的看见一个步履蹒跚的小小身影。
沈江蓠喜得赶紧跑上前,一把将儿子抱进怀里,又四处看了看,着急问到:“跟你的人呢?怎么一个人跑来这里?”
巴掌大的小脸上表情却丰富得很。先是洋洋自得:“儿臣来看母后。儿臣想母后。”接着表情又转为委屈:“母后不看望儿臣……好多天……”
沈江蓠心中一软,笑着蹭了蹭他的鼻子,也故意委屈道:“那你怎么不来看母后?”
小皇子着急了:“我来了……走了……”他伸出胖胖的手指指着前面:“好远……父皇不让来的……”
沈江蓠心中咯噔一声。这不是萧栖迟怠K没理由阻止母子相见才是……
小皇子伏在沈江蓠怀里,满意地蹬蹬小腿,又吸吸鼻子。他动得欢快,却苦了沈江蓠。两岁多的小皇子着实是个结实的小胖墩,抱在怀里,好似沉甸甸一坨铁。
沈江蓠捏了捏他脸上的肉,笑道:“还是这么多肉。”
小皇子一听这话,不乐意了。嘟起嘴,一扭头,不看沈江蓠。
“走,跟母后回宫。”沈江蓠将小皇子抱上凤辇,安置他在自己身边坐好,一手紧紧搂着,才令起驾。
数日未见,在沈江蓠想来,小皇子便是数日未曾吃东西一般。连声吩咐小厨房捡小皇子喜欢吃的做了满满一大桌。
她抱着他在桌边坐着,先是夹菜,夹一夹,又皱着眉说道:“照顾你的人也太不经心了,给你穿这么多,看,一头的汗。”
萧仪果断点点头,嚷嚷着:“热,热……吃那个……”
听琴赶紧上前布菜。
沈江蓠看小皇子吃饭看得太过认真,自己碗里的东西反而未动分毫。
吃了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