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栖迟在江边不眠不休守了两天两夜。
沈江蓠推开他,从楼上一跃而下的画面像魔咒般紧紧攫住他的心脏,让他在剧痛与懊悔之间惶然无措,如遭利齿啃噬。
宫中叛军驹被俘。就连张有光与魏光耀勾结的城外叛军也早已被事先埋伏的军队剿灭。
陶谨向他请示如何处理。
从不嗜杀的萧栖迟从齿缝间只吐出了一个字:“杀!”
杀入皇宫的数千叛逆,以及张有光手下的万余人,参与谋逆的废帝、朱于赋、魏光耀等等,一个不落,一个活口不留。血光肆掠了京城的上空。
两天两夜,始终未曾找到沈江蓠。
萧栖迟的心底燃起疯狂的希望火苗。
皇宫里数千宫人,禁卫,就连城外拱卫京师的军队都被调进城中,逐寸搜索九龙江。江面上船来船往,一臂之内皆有人影。
可是沈江蓠就似凭空蒸发了一般。
连旧朝古迹都被打捞了上来,而沈江蓠一根头发丝也未曾出现。
萧栖迟下令扩大搜索范围,沿江所有人家都要查找。满京城贴满了告示,称若有人从江里救上人必有重赏。
皇宫剧变,又大肆搜围江面,京中不可能不起流言。
传闻皇后与废帝勾结谋反不成,废帝被杀,而皇后投江。
沈由仪惊得三魂走失了七魄。明眼人一看,便知这流言必有问题。皇后怎可能勾结废帝?谋反对皇后有何好处?他绝对不相信沈江蓠会做此等事情!
可是,江蓠,她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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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由仪看到的萧栖迟胡子拉渣,神色疲惫,憔悴阴郁得似从修罗场中走出。
昨日一场滂沱大雨浇得江边泥泞一片。沈由仪深一脚浅一脚朝萧栖迟走过去,身边却突然跑过几个人。脚步惶急,神色匆忙。其中一个看衣服是侍卫统领的样子,伏在萧栖迟耳边说了几句话。
萧栖迟似遭雷击一般,整个人都呆滞了。
接着远远走来一队人,似乎抬着一个架子。
那队人越走越近,沈由仪看见他们确实抬着一张架子,架子上依稀有一个人影。穿的是女子衣裳,但已经看不出颜色花纹,因为上面覆了一层淤泥。而那女子身体肿得似有水桶般大小。
沈由仪的身体被一股突如其来的不安牢牢控制住,一瞬间,冷汗湿透双手。
当那队人从他身边经过,女尸头上,在淤泥与发丝之间,金灿灿的凤冠丝毫未失光彩。
沈由仪像从深渊坠下,心里刮过凉飕飕的冷风。胸中一阵绞痛让他差点喘不过气来。儒雅讲究了一辈子风度的沈由仪突然像疯狗般直直朝萧栖迟冲去。
眼神空洞似游魂的萧栖迟被一把撞到。他重重地摔在地上,无法聚焦的眼睛也不知能不能看见沈由仪暴怒而绝望灰败的脸:“你还我女儿的命来!”
周遭侍卫骇了一大跳,纷纷上前解劝,拉开沈由仪。可沈由仪拳打脚踢,老泪纵横,看得周遭侍卫皆心酸落泪。
而萧栖迟恍然无闻般,任沈由仪的脚踩在身上,口水吐在脸上。他倒在泥地里,仰面朝天,耳边反反复复只有一句话。
“你记着,伤我最重的不是这支箭,而是你!”
他的心被一圈一圈勒紧。伤痛如山洪爆发却毫无发泄之处。他嘴里发出低低的哀嚎,伸手狠命去挠胸前,抓破了衣服,挠得条条血痕,触目惊心。可是心里的痛,一分一毫也不曾少。
此身即为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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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沈江蓠的尸体卡在两江交汇处,遭水浸泡两天两夜,又遭鱼虫啃噬,面目全非。
皇后薨逝,举国皆殇。陛下为之守灵,数月不曾出宫。
有大臣议及皇嗣单薄,后宫不可无主。
萧栖迟大令天下:“再议立后者,杀!”
自此,后宫锁,深宫禁。史官笔下,帝后情深,只落得流光容易把人抛。
到头来,受不住一句人生若只如初见。
【第三卷终】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只有一点点,但是按照节奏觉得应该单列出来,作为这一卷的终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