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年没想到,眼看造反成功了,接下来就是大展拳脚实现理想,没想到在自家夫人这里栽了一个大跟头。
战场归来,祁年兴冲冲回到家里——祈府上上下下本来都被近卫军抓了的,只是抓他们的恰好是早已倒戈的那拨,大军入城那日,他们便遭释放又回了府中。
大军、征战、被捕、遣回,宋辛夷的脸始终木然。当刀抵在身后时,她宁愿就此死去,也不想面对日后这个被天下人称为乱臣贼子的丈夫。
她一向以宋家家风为傲,虽是女子,她从不认为自己的气节逊任何男子半分。可是,她的丈夫,居然是一个谋逆之徒。
祁年归家之时,她见到的是一个满脸倦容,双眼却神采奕奕的人。这是她曾经下定决心要共偕白首的男人。她不忍心苛责他。可是他们俩已经站在道德两岸,各自为阵。
她说:“陛下他不是昏君。他不曾暴虐残忍,不曾浪费民力。你们的谋反,只为一己之私。你反了,哪怕你位极人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我永不承认。”
曾经很多次,祁年惹得宋辛夷发火。她总是气鼓鼓的样子,像一只行将炸开的包子,然后狠狠一拳砸在祁年身上。那拳头看上去虎虎生风,落下来却是轻飘飘。每到这时,祁年就会嬉皮笑脸说道:“老婆大人放为夫一马罢……”说着还会狗腿地帮宋辛夷左捶捶,右捏捏。
宋辛夷性子烈,又直接,但凡有了不高兴从不藏着掖着,一定要痛痛快快骂出来才好。骂完了,也就没事了。
这是第一次,他看到宋辛夷的愤怒如此冷静和克制。
祁年慌了。
后来,宋老太爷被人从金殿抬回宋府。宋辛夷得了消息赶回娘家,看见站在宋老太爷床边的祁年,从牙缝里迸出一个字:“滚!”
宋老太爷撞柱之时,祁年同在金殿。如今面对宋辛夷的哀痛,千军万马,寒光铁衣都未曾让他如此无措过。
因为对新朝的态度,宋府乱成了一锅粥。宋家四兄弟,大老爷和二老爷主张与新皇划清界限,兄弟们就此隐退。二老爷尤其激进,恨不能也以死明志。三老爷和四老爷态度比较和缓,认为没必要得罪现在的皇帝。
尤其是四老爷,对着大老爷拿祁年出来说事:“大哥的女婿都是一等一的功臣了,咱家想撇清也撇不清了罢。更何况我说句实在话,家里空有名声,却从未显赫过。依我说,倒不如趁着这时机,求一个远大前程,也是光耀门楣的事情……”
说时迟那时快,二老爷嗖一声冲上前,狠狠一拳揍得四老爷鼻血长流。
他捂着鼻子,指着二老爷,跳脚骂道:“老二!你狠!”骂着,就要往上扑。急得大老爷和三老爷赶忙从中解劝拉扯。
连丧事办得都不太平。
四老爷待祁年极为客气,还恭恭敬敬接了萧栖迟令人送的挽联。他刚收进去,那挽联便被宋辛夷一把扯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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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江蓠得知宋太老爷离世,宋府举丧时,她已经搬回公主府。走的那日,沈由仪甚至没有出来送她,而是令人转了一句话:“你有何面目住在那里?”
从马车上下来,看着巍峨的公主府,说不愧疚是骗人的。这里是陛下赏赐给她的嫁妆,曾经也是她母亲的嫁妆。
若是母亲黄泉之下得知,自己不惜与父亲决裂,也要嫁给夺了江山之人,她是不是情愿没生过自己这个女儿?
她沈江蓠,是一个不忠不孝之人罢?
去探视宋辛夷时,沈江蓠是强打精神的。两人相对,皆是满腹心事,一脸愁容。宋辛夷叫人上了茶,便问道:“外面传说你要做皇后?”
沈江蓠点点头。
宋辛夷不可置信一般:“你答应了?他威胁你一家?”
“不曾。我是心甘情愿的。”
“为何?你不是这等贪恋荣华富贵之人!”
“我与他早就相识,也算私定过终身。”
宋辛夷完全难以消化沈江蓠说的这些:“你……你从前不是已经嫁人?你们什么时候相识?你可知道他谋反之事?”
“我们相识已经七八年,从前一直未说破。我并不知晓他会谋反。但如今他若愿娶,我便愿嫁。”
愤怒伤心到极致,宋辛夷只得连连冷笑:“你可记得,他谋的是你表兄的江山!……你也是,祁年也是,为什么偏偏是你们!我一直以为与你是志同道合,与祁年是难得有情郎……”
沈江蓠只觉得宋辛夷比沈由仪更让她难堪。因为她知道沈由仪的考量更多是从私利出发,而宋辛夷每一句,微言大义,让她的自私无所循形。
“为了这件事情,我父亲已经不再认我!”沈江蓠面上悲戚:“如果不是经过生离死别,如果不是为他有过刻骨担忧。我也想像你们一样骄傲……”
宋辛夷擦掉面上泪水,收起哀戚之色,轻轻念起了她与沈江蓠做闺中女儿时常念的那首词:“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年少,足fēng_liú。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
那时,念着这几句,又欢喜,又害羞。
而今,昔日小女儿尽皆成为妇人。一个将儿女私情付之一炬,一个要为之众叛亲离在所不惜。
宋辛夷走至门边,叫来丫鬟,吩咐到:“取一坛酒来。”
待酒拿来,宋辛夷令丫鬟们都去外边守着。她关上门,与沈江蓠相坐对饮。
两个人都收了悲伤之色,先谈少时趣事。说起大闹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