狭窄的房间中,煤油灯燃了整整一晚。天明破晓,宜悠揉揉酸涩的眼眶,吹灭呛人的灯,掩上灯罩。
“娘,你去眯一会,剩下的我来就好。”
“不用,俩人一起做怎么也快。”
拗不过她,宜悠也不再多说什么。
“爹这一晚不知道怎么样,我出去看看。”
昨晚沈福祥出去后就再没进来,柴门没有动静,娘俩也知道他一直在院里。那么大个人,也不会像长生那样,叫人牵肠挂肚,忙碌的二人也没分多少心思。
“姐姐。”
刚好长生醒来,小家伙揉揉惺忪的睡眼,一副迷瞪的模样。宜悠看着他穿好衣裳,打开门栓,侧面冒出来的热气让她大吃一惊。
这么早,厨房怎么会生火?
踏出门一看,地窖的盖板敞着,篱笆墙边高高堆起的柴火也少了一半,厨房中源源不断,生出新的白烟。
有人在生火,反应过这一点,她抬脚走去,迎面刚好遇到走出来的沈福祥。
“爹。”
“二丫忙完了?”
简单的对话,父女俩之间的尴尬消泯于无形。宜悠心里不是不怨,可那时她亲爹,即便他糊涂又愚孝,可总归没害过她。
比上不足,但比起前世看着她两次小产丝毫无动于衷的陈德仁,她爹已经好太多。
“时辰快到了,今个我自己去赶集,你们娘俩歇歇。”
宜悠走进厨房,看到整齐的笼屉垒在灶台上。做完她和娘忙着刺绣,忙到没法分神注意外面的动静。
“爹,都是你自己做的?”
热气越子到火候,宜悠敞开盖。直径三尺的蒸笼里,成人拳头大的包子整整齐齐码放,虽然不如她和娘平素包的好看,但也在水平线以上。
“我一个人闲着没事。”
“……”
突然她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包包子是个辛苦活。爹这一锅少说也有两百只,平日全家人忙活半天的活,竟然让他一晚上利利索索的全部完成。
“这,福祥,今天家里可离不开男人,要不我推着去?”
沈福祥抓起褂子穿上:“今天包子少,集又离家近。我推了去卖掉,回来啥事都耽误不了。不卖包子,去城里住咱们花什么?”
宜悠敏锐的抓到了最后一句:“爹,你是答应了?”
“我不答应能行?不过二丫你再想想,这事传到外面去,咱们往后也别想好好做人。”
“女儿肯定不会让咱家那样,爹你是在担心这个?”
沈福祥面露尴尬,他没女儿想得那么好。可他实在怕了妻女所不理,两害相权,他还是得保全自己家人。
“时候不早了,我先推着去。”
目送他的背影,李氏额头的皱纹伸展开,整个人身上阴沉的气息散掉不少。
宜悠攥紧手又松开,爹这是在反复无常中又一次做出了让步,将心中天平从宗族那边倾斜过来。对于他这样的性格,她已经不想再说什么。
“娘,这是最后一次。”
“苦了二丫……放心,娘会一直站在你们这边。”
宜悠拿起柳树下的木盒子,她爹真是让人又爱又恨,可人生已经如此的艰难,何必去想那些不开心。
“娘真好,今天过后,那边会成为一滩烂泥,爹再也不会有机会犹豫和挣扎。”
李氏一愣,随即释然。纠缠了这么多年,压在她心头的大石头,终于要彻底被敲碎,挪出去?
想到这她只觉得全身轻松:“二丫来,套上看看。”
“恩,还得把点心做出来,正好能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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宜悠亲自去了一趟白石堆,在中间取出纯白的石芯。若非迫不得已,她真不想把这数量不多的好东西用在此处。
“就便宜陈德仁一次。”
质地上乘的白石,煮出的水也格外清透。和面后,她又在水里加入一路摘来的野菊花。此花难登大雅之堂,且味道清苦,即使荒年亦无从问津。
可宜悠却知道,先苦后甜,甜上加甜。陈德仁性嗜甜,蜜糖对他来说早已司空见惯,前世她也是偶然做错一次,才砸摸出此方。
擀面杖一下下挥动,加上麻油,面团被压成一层层,用刀划出一个个的尖。团好后,底下包一层野菊水浸泡的面,放在笼上蒸主。
风箱一下下拉着,过不久面点出锅。外皮面硬,里面软面鼓胀开来,一朵朵牡丹从中绽放,每个花瓣间闪烁着蜜糖晶亮的色泽。
李氏啧啧称奇:“竟能做出如此好看的东西。”
长生在一边老大不乐意:“姐姐,要小老虎,这些花不好看。”
宜悠掀开锅盖,打开第二层,正是普通的馒头和花卷。
“少不了你的,拿去找穆宇玩。”
提着布包,长生高兴地去找他的小伙伴。宜悠用木夹,小心翼翼的夹起来,盛在做好的木盒中。
古有买椟还珠,讽刺之意的同时更蕴含着另一层道理:精致的外观总能愉悦人心。面前点心同样如此,原木色盒子裹在镂空刺绣中,中间烘托着几块糕点,看上去正如春日木棉树,美不胜收。
“娘,等会让县衙的人来瞧瞧。”
“他们会来?”
宜悠肯定的点头:“如果二伯母说谎,定会一早准备周全,那昨天下午就该有人到。如今拖到今天早上,大概真是去县衙找证人。”
“也就说,这事是真的?”
宜悠脸色稍微凝重:“大概应该是,娘,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实在不行咱们鱼死网破,管沈家会不会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