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儿,瑾儿快醒醒。”
我蜷坐在白石板地上,昏聩着脑袋打量着全然陌生的环境,不由伸手狠掐了脸蛋一把。
暗夜狐狸不在近旁,这妖蛾子似的日夜颠倒斗转星移,除了做梦还能有什么可能?
然而,热烫翻疼的脸颊清醒了我的意识,也毫不留情地提醒着我:这,并不是梦境。
站起身拍拍衣服,我讶异地盯着掌心:这片妖境,纤尘不容吗?
抬眸四望,花繁草绒,白云蓝天,与我见过的所有庄苑别无二致。
只是,光想想那瞬间的昼夜交替、乾坤动荡,我就深觉这爿阳光明媚的净洁陌地怪谲丛生,殆类魔域。
我探了探瑾儿的鼻息,平顺无常,只是脸色有些苍白。又晃了几晃,仍不见醒转,索性丢开问讯她的想法,自己抖擞放步,开始寻路。
几个回转下来,除了更加确信自己已入妖宅外,我更加确信,要想走出去,只有碰运气。
有墙无室,有门无字,若说荒芜,飞花满目。
要有多大的妖力,才能造出这种幻境?又要花多少心思,才能维持住这种妖力呢?
我斜倚嶙峋山石,静凝满园姹紫嫣红,不觉舒逸地轻叹。----刨去虚实难辨的妖诡,这里温煦如春高爽胜秋,妥妥的一块修仙宝地吖!
倏忽一屡岚烟拂至,我蓦地瞪向无字高门,迅捷移到假山之后。
这是妖怪要现形了么?
枝叶轻摇间,我透过山石洞隙眦目猛瞧,依稀瞅见一袭茶白拢素织罗缟衣,临风履雪,美妙得让人不敢接近。
那人就手撷下一朵绿萼,弯腰微晃,瑾儿便闷哼几声,轻咳着醒转过来。
“你为何会在这里?她呢?”
“她比我们预料的还要机警,我搪塞不及…”
“我早该猜到了。”
瑾儿忙着解释,缟衣公子忙着低笑,我忙着猛掐脉搏调息赴晕。
那人的身姿固然美妙,那人的嗓音固然清娆,可那熟悉的气韵冰沁霜浸,越是熟悉越是令我心惊。
先前我对封家謇之的邀约断然拒绝绝对是明智的,我的直觉也断然没有错:他的庄园绝对是充满诱惑更充满算计的魔魅人间。
心念急转间,我扫了扫身侧的崚嶒厉石,果断捋起衣袖狠力一划,鲜红的液体伴随我隐忍滑落的身躯无声涌泻,痛如利刃透骨。
这样一来,他们应该会相信,我是跌落之后又受了创伤才会失去知觉的吧!
如我所料,我惝恍着睁开眼睛时,看到的是绾色顶帐。出乎意料,我搐动着颈项四处张望时,望见的是一双雾气氤氲的潮润黑眸。
“别动!”
背后的男人伸手按住我的肩,让我无力的挣扎更显徒劳。
“你身体太虚弱,不宜下床走动。”
“那你下去。”
我勉力拨开肩头熨烫,被自己的过分虚弱与干枯哑音怔得心脏一突。
皮肉伤而已,这副身子至于娇贵矫情成这样么?
还有封夜寒,你闲着没事干把我神不知鬼不觉地送回去多好,作什么要隐了泠泠泉音来配合我的乌鸦嗓音呢?
“你饿不饿?先吃点东西好不好?”
“我要喝水。”
我淡淡瞥了眼衣冠整齐、依言而立的封家义兄,再瞅瞅自己单薄但还能掩体的绵白里衣,心里的小火苗若有似无地簇簇着。
口干舌燥四肢无力,我这会儿实在也没有多余的力气发火了。
喝完水,我恢复了点气力,惯性地振臂伸懒腰,却禁不住猝然颓喊,痛楚迭荡地跌入某幅牢稳胸膛,对上劳倦清颜。
“我的身体怎么了?”
不敢再动,因为疼痛一触即发;
不敢站立,因为神经仿佛死去;
不敢多看,因为入眼成片红焰。
我只转头盯了愧痛双眸,气息凌乱。
“你出了点意外,手臂被厉岩割伤了。”
“然后呢?”
废话!
我自己割伤的,我能不知道吗?
“这里与别处不同,你虽只受了点皮外伤,血却很难止住,伤口也不好结痂复原,须得静心调养,方可痊愈。”
静心?
就冲我现在这幅半残不废的死样子,哪怕我更年期提前了,我也喝不下静心口服液吖!
静脉曲张还差不多!
“你的意思是说,我对自己是个血友病患者的事实毫不自知?”
“血…什么病?”
封家謇之轻巧地扶着我靠上宽厚软枕,竟似心情回复般鹄望着我。
“一种血液病。如你所言,只要破皮流血,便很难止住。”
我面上平静无波地科普着,眼睛兀自直勾勾地盯着不远处的多角锦桌…上的杯盏碗碟,不争气地蠕动着双唇。
许多个时辰未进汤水,我贪吃的味蕾早在意识渐渐清醒的空当里伸腿弯腰,蠢蠢跃动。
“饿了吗?要吃哪样?我喂你。”
某绑架犯自问自答地走着形式,鲜香馋舌的青菜虾仁粥已然送到了我嘴边。
“你做的?”
我漫不经心地丢出一句,须臾间扫荡完大半碗香糯。--我不会拿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自然更不会忍饥挨饿来难为自己。
“慢点吃,小心伤着胃。”
封家謇之挑着重点说,惯常修长弯顺的眉却默认般地徐徐上引,清波缓漾之态煞是…下饭。
“你怕我伤着胃,就不怕我伤着心么?哥哥。”
我推开第二碗粥,慢吞吞挪到床边,无限向往地凝望着窗外的白茫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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