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福禄站在自家的麦田边,看孱弱的麦苗在风中摇曳。一阵阵黄毛风卷着黄沙贴着麦田掠过,麦田里积着厚厚的沙尘。
已经到了二月天,再不下雨今年的收成就要完蛋,可是老天好像故意跟人做对,太阳老态龙钟,蒙着薄薄的云翳,不紧不慢地从天上走过,连一点下雨的迹象都看不见。
农耕人家没有发财的**,对钱的要求不是那么迫切,他们土里刨食,期盼风调雨顺、五谷丰登,与世无争、与人无怨,一家人吃饱穿暖,足矣。这样自耕自足的农户人家在凤栖延续几千年,谁也不打算改变这种状态,殷实人家最多在凤栖开一间铺面,弃农经商者有之,极少。
可是屈福禄的老爹官至国民党检察院,一世清廉,没有为子女谋一点私利,所有的田亩都是继承老祖先的遗产,屈福禄家甚至在凤栖城没有一间铺面。可是屈福禄不嫉妒、不眼红,不跟任何人攀比,谨遵先祖遗训,以农为业,春种秋收,靠天吃饭。
儿子屈礼仓吆一头骡子,套一盘石碾子,来来回回碾麦田,石碾子带起的尘土已经将人和牲畜罩严,远远看去好像一团沙尘在麦田里来回滚动,碾麦田的目的是为了保墒,庄稼汉不到万不得已,仍然不放弃有收成的希望,哪怕是收一担秕谷,也比颗粒无收强。
小伙子已经二十岁,早年曾经在十二能的私塾读过几年书,十二能卧床生病以后屈礼仓再没有继续上学,回到家帮爹爹干农活。农家的孩子从小跟土地打交道,犁耧耙耱一学就会,成为屈福禄的好帮手。
屈福禄前一个时期刚为屈礼仓说下一门媳妇,介绍人是凤栖城里的殷实人家屈鸿儒,屈鸿儒给屈福禄介绍的儿媳妇是老婆娘家的侄女,屈鸿儒的老婆娘家姓董,家住凤栖南塬董章村,是清朝翰林董彩凤的后裔。前一个时期小姑娘来凤栖看望姑姑,屈鸿儒一看老婆这个侄女长得聪明灵秀,灵机一动,就产生了想把老婆侄女介绍给屈福禄的儿子做媳妇的愿望和冲动。
正好那一天屈福禄来凤栖赶集,中午在鸿儒家吃饭。屈福禄进城一般没有要事不去亲家李明秋家里,感觉中俩亲家不是一个板凳上的客,屈福禄看不惯李明秋的做派,两个人见面时看起来客客气气,实际上对火不吹。凤栖城里没有人不认识屈福禄,屈福禄最爱去屈鸿儒家里。两个人都是不爱结交官家的犟怂(方言,相当于倔强),在凤栖县或多或少都有一点名气。
屈鸿儒特意到叫驴子酒馆要了一盘驴肉一只黄焖鸡。拆开一瓶西凤酒。
屈福禄两只眼睛瞪得一样大:“老兄,你有啥事就尽管说,干嘛要如此破费?”
儿子屈清泉为两个老人斟酒,屈鸿儒端起酒杯相邀,屈福禄并不捉酒杯,反问道:“究竟咋啦?老兄不说明白我不端酒。”
屈鸿儒自己把酒倒进嘴里,砸吧了一下,说:“好酒!”吃一口菜,又说:“屁事没有,主要是想开了。你看凤栖城里天天有人倒毙,有人却天天花天酒地,咱们吃喝一顿,兄弟你就感到惊奇,是不是有点不合常理?”
屈福禄迟疑着端起酒杯,抿了一小口,说:“庄稼汉三句不离本行,这天要是再不下雨,今年的麦子就不会再有收成。听说关中也是一样。”
屈鸿儒哀叹一声:“咱只能管得了自己。这两年有人跟上大烟发了大财,听说你亲家攒下的银子能买下整座凤栖城。可是我一点都不羡慕,反倒有些不齿,等着看吧,碌碡从那扇坡上去还不一定(方言,相当于谁能笑到最后)。”
屈福禄想起来前一个时期他好言相劝李明秋积攒一些粮食,这天看起来要遭年谨(方言,相当于灾荒)。谁知李明秋一张口能噎死人:一斗金子换一斗麦子也饿不死我李明秋!屈鸿儒所言跟屈福禄不谋而合,屈福禄只能随声附和:“他过他的独木桥,我走我的阳关道。咱老哥俩谝咱的,你一提李明秋我这心里就堵得慌。”
屈鸿儒这才把嘴搭在屈福禄的耳朵上悄声说:“我给咱的侄子礼仓瞅下一门媳妇,一会儿那女子出来以后你先看看人长得咋样?”
屈福禄这才恍然大悟。他有点感激地看了这位老兄一眼,话说的也很实在:“农家女,只要肯吃苦就行。不知老兄所说的是谁家闺秀?”
正说话时那姑娘已经在姑姑的陪伴下来到酒桌前,先是屈鸿儒的老婆给福禄敬酒,福禄不接,谦虚道:“老嫂子手重了,不敢。”
屈鸿儒调侃道:“莫卖能,这是娃她姑给你敬酒。”
屈福禄赶紧接过,一饮而尽,这屈鸿儒也极聪明,一语中的,把姑娘的身份介绍了个一清二楚。屈福禄知道鸿儒老婆的娘家是董彩凤的后裔,看那姑娘长得端庄秀气,满心愿意。
吃完饭屈福禄要回桥庄,屈鸿儒一直把屈福禄送出媳妇之事,还望老兄多多费心。”
这桩婚事没有怎么费事,因为双方都知根知底。姑娘叫董召爱,当年已经十八岁,十八岁的大姑娘在农村属于大龄,双方的父母商定,尽快给儿女成婚。
可是屈福禄却有些犹豫,主要是担心天不下雨,灾荒来临之前给孩子结婚不能不有所考虑,况且屈福禄虽然家道殷实,在凤栖很有人气,但是在儿子的婚事上不主张大操大办,只拣几个重要亲戚下书(方言,相当于请柬)就行。
早晨碾完地,屈礼仓换了一身干净衣服,带着礼品,赶着骡子,按照爹爹的嘱托也有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