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十三岁继位的时候,大娘娘仍不许我身边有貌美的宫娥,宫人们自然是比我更加惧怕大娘娘的,他们管束的我比大娘更甚,不管我作甚事儿,总是有人盯着我的。
我心里便对大娘娘渐渐的不满起来,嬷嬷对我说不怕等我亲政了便能主宰天下,任意妄为。
我便听从大娘娘的话儿,跟着师傅读经诵典,摒弃了和貌美宫人戏闹的心思。
可是我十六岁的还是御花园遇到了真娘,她只是一个宫人,天真有趣儿,笑着比御花园的花儿还好看,我很喜欢她,为了她逃了半日的学。
后来大娘娘还是知道了,将真娘赶出宫。
那一年大娘娘开始为我选妃,先前说好了要我立郭氏,我偏偏选了张氏,自然最后郭氏成了皇后,张氏只是封了美人。
后来大娘娘去了,我去小娘娘照例还只能吃一半的菊花糕,我想也许小娘娘是个念旧情的人。我常常见小娘娘去大娘娘的寝宫里站着,她倚在窗前,有时会一站就是半天,直到暮色透过窗棂洒在她的脸上。
我上朝回来若是见不到小娘娘便跑去大娘娘的宫里头,有一日我秉退宫人,想要给小娘娘一个惊喜,不料却看到小娘娘在偏殿的的桃树下烧衣裳,见我不告而来,很是大惊失色,连连后退。
那日我郁郁不乐,派宫人细细打听小娘娘为何要烧衣裳,为何见我又是那样惊诧。
后来我派去的宫人却说小娘娘烧的都是我生母李氏给大娘娘亲手缝的小衣,嬷嬷劝慰我说小娘娘怕我见了生母的亲手缝制的旧物伤心罢了。
我是不懂,生母为何不替我缝制衣物,我从小到大穿的都是小娘娘缝制的衣服,就连大娘娘也曾亲手替我缝制过,可是生母李氏却未曾留下一件,哪怕是一件我也好有个念想。
嬷嬷劝慰我道,为娘的哪有不替孩子打算的,就是为我好所以才不能表现出一丝一毫的留恋,免得大娘娘生了猜疑,不但于我不利,她自己也是难过好的。
那个时候我心对大娘娘又生出了没有由来的恨意,她那样威严,威严的生母连看我一眼都是不敢的。
生出恨自然也生出了好奇,我寻了好些人询问生母去世前留的话儿,零零碎碎都是不全的。
有人说我生母临死前还抱着这卷画儿。
我一直百思而不得其解,今日方才彻悟了。
“因为你生母和小娘娘都喜欢跟大娘娘玩呗,就跟阿鲁喜欢和我玩一样。她们肯定觉得大娘娘有趣儿。”七娘不以为然的说道,心里明镜似得,自然知道是怎么回事。
官家转过头看着七娘笑了,轻轻的摸了摸七娘头道:“阿婉不懂,等你长大便懂了。”
“阿婉不懂的,阿婉只是想看看画里的人儿。”七娘指着陛下手里的长条木盒道。
陛下听完,便亲手打开盒子将画儿展开来在烛火之下给七娘看。
画里的娘子果真同阿娘一般样儿,七娘细细的看,那笑容那样明媚,红衣烈焰,气势如虹。
“陛下,这是大娘娘吗?”七娘问道。
“自然,只是朕也不曾见过的,小娘娘说这是大娘娘年轻时候的样子。朕从未见过这样大娘娘,明艳如日月之辉。朕只记得她威严的样儿,端端的坐在长案之后给朕讲《史记》,读《诗经》,她一个眼神朕便怕的要命,就如同众人怕朕一般”官家说道后来便自顾自的笑起来,目光最后定格灵堂上。
七娘看着画发愣,为何阿娘白冰玉和大娘娘像是一个人一般,这世界上竟然有这样巧合的事情不成?
“陛下,夜深了,皇后娘娘还在门外候着呢!”慈华殿大殿的门外是慧无姑姑的声音。
七娘看了看陛下,陛下道:“知道了。”
七娘帮着官家把一应的菜品摆着了祭品的位置,官家在蒲团上跪下,七娘依着样子也跪下去。
官家恭恭敬敬的磕了个头道:“小娘娘一路走好,到了那边便可以和大娘娘团聚了。”
七娘和官家一起站起来,愣愣的看着官家。
“你且还不去?难不成要等得你姨母来罚你才作罢?”官家一脸严肃的问道。
七娘在心里嘀咕起来,这官家的样儿哪里像是个皇帝,连她家大朗威严都不曾,便小声嘀咕道:“陛下过河拆桥,阿婉可是记得了。猫儿——”
七娘说着便翻墙而出了,雨驻云散,天下露出一抹橘色,七娘一推窗,一道金光射入慈华殿,耀眼无比。
她溜会福宁宫的时候几个嬷嬷是知道的,却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几日宫中是非多,宫人们也都格外谨慎,偏偏对七娘都是不大注意了。
一个玉英阁里管事的嬷嬷叫了冬青吩咐事情,冬青回来对着七娘说这几日宫里疯传郭元师是皇后娘娘送去的吃食儿毒死的,这话连陛下都听了过去了,叫七娘素日里小心些。
皇后娘娘回福宁宫换衣裳的时候特意叫了七娘过去,七娘去的时候见姨母的脸色很是不好,眉宇间隐隐带着怒气,一把推了桌子上的茶杯道:“你素日也是这样当差的?这茶都失了色也敢端上来给我喝!”
满屋子的宫人扑通扑通的跪了一地,落针有声,连带着七娘也吓的不行,姨母的阵势果然胜过官家许多倍了。
秋蝉上前来扶了杯子,收拾桌子道:“娘娘凤体要紧,为了这样的小事儿,伤了身。嘴长在别人身上,管不了便不理会。清者自清,陛下心里最是有数的。”
“最怕他有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