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
子时刚过,空城中所有古石台内的火灵灯,皆无声熄灭,只剩下寂寥的月光,挥洒在这千年古城里。
叶青城被一个奇怪的梦惊醒。醒来后,他发现黯淡的房间内,柳北水正平静地站立在窗口,沐浴在清冷的月光下,无声地俯瞰着楼下的古楼、街道。
“怎么还不睡?”叶青城从床上爬起来,不解地询问道。
“睡不着。”柳北水摇了摇头。
这时,依靠在墙边抱着长剑的雨弦,微微一笑,道:“少主不习惯这么从人挤在一个房间。”
“娇惯。”叶青城无奈地说道,并没有责怪之意。
柳北水从小就享拥人间最顶级的荣华,一群人挤在一个房间睡,难免不适应。只是,在这里他们没有足够多的灵币支付另一间客房费用。
“伏掌门和花老还没回来吗?”叶青城开口问道。
“想采齐我要的那几种药材,得一段时间,估计要到明天早上。”柳北水说道。
“既然睡不着,就下去走走吧。”叶青城抱着依旧沉睡不醒的离火,穿上黑色布袍,将玄血剑背到身后。
“好。”柳北水连寒星枪都没有拿,见雨弦起身,他摇头说道:“你不用跟去,这里又没有危险。”
这座古城虽然诡异、空荡、寂寥,但在没有违背这里规则的情况下,这里是绝对安全的。没有谁敢在焚天鳄的地盘上,做出一丁点歹事。
空空的街道周围,古楼沉寂在萧索的月光中。
他们兄弟俩平静地行走着。这里一座座楼宇与店铺,在一千年前皆隐居着雄霸一方的强者,如今人去楼空,只有一片无尽的孤独,被焚天鳄守护着。曾经的嬉笑怒骂、谈笑风生,都已消失不在,除了亘古不变的明月,照耀着大地亿万年。
“你在想什么?”叶青城扭头看了柳北水一眼。
“别看我家族那么大,我成长在最繁华的环境中,但我没有什么值得回忆的,除了笑笑。”柳北水说道:“你呢?想金龙族圣女?”
“我在想我娘。”叶青城淡然一笑,遗憾地说道:“我娘离开我的时候,我已记事了,可是,我无论如何都回想不起她的容貌。”
“人的记忆有迷雾区。”柳北水说道:“一般令自己悲伤的往事,回忆起来多半是模糊的。”
他们边聊边走着,没有什么目的。
然而,就在他们转弯向南走去的时候,倏地看到城南门外的情景。
英雄城的南门外面,是一段如“舌尖”般的延伸岩崖,一道穿着暗赤旧铠、长着雪白鳞片的身影,坐在崖边上,端着酒坛遥望着苍莽的不归森林。他的身边,站着一头老毛驴的身影。
那是焚天鳄与小扁,他们这两个老友,在人去城空之后的千年,再度相遇,正在望月缅怀起逝者。
可是,当叶青城走到城南门楼下时,却发现萧索的只有焚天鳄一个,小扁已站立在崖边睡着了。
焚天鳄沉默着喝酒,他那鳄鱼状的凶悍身影,在清冷的月光下显得格外孤独。
他们兄弟俩没有过去,而是站立在城门前,安静地等待着焚天鳄。
良久,焚天鳄摇晃一下空空的酒坛,将酒坛中最后一滴酒倒入嘴中,便醉醺醺地站立起来,向城门走来。
“前辈。”叶青城抱着离火,急忙上前一步,道:“离火虽然是真火天魔,但没有良师指点,它——”
焚天鳄摇了摇头,步履踉跄地说道:“放弃吧。”
很显然,这个名震天下两千年的强者,想带着一世声名与旷古火灵绝技,以及所有悲凉,在无牵无挂的情况下,老死在这里。
这是一个令人心痛的抉择,他的火灵绝技,莫说在云天大陆,就是整个世界都是翘楚的。如果就这样失传,必然是一件令人痛心扼腕的事。
“不管将来人类是否会灭亡。”柳北水恳求道:“离火一旦成长起来,说不定会成为前辈这样的旷世英雄,难道您不希望自己的名字,永远流传在世间?”
“不需要历史记住我。”焚天鳄蹒跚地走进城门,道:“我只是一头老鳄鱼,我在意的是生前,后世与我无关。”
说罢,他醉醺醺地哼唱起一段自己编的寂寥曲子。
“半生辉煌半生空,尘烟渐远叹峥嵘。浊酒饮尽天下事,孤风冷月英雄城……”
焚天鳄用的是的调子,反复哼唱自己编的词。叶青城兄弟俩跟随在他的身后,本想再尝试一回,可听着这令人心寒骨彻的苍老的声音,又不忍打断他。
他们不甘心地跟着他,空气中飘荡的酒气和拙朴的哼唱声,从城南门一直走到城北,直到前方出现一座圆形、古朴的小庙般的古房子,方才停下脚步。
“半生辉煌半生空。”柳北水再次开口,道:“如果您真在不乎一世修为与事迹,又为何将辉煌挂在嘴边?”
焚天鳄停步于那座古庙般的老房子前,并未转头,道:“那只小野猫,确实是一个好苗子,若换在一千年前,即便你们不要求,我也会抢着收它为徒。可是……你们这两个小家伙,不知道北海之战有何等的惨烈。当时,我们对战的是全天下,特别是修罗海,它的可怕远远超过了传言,那是一场必败之战,最后,我们只能用命来填的!那一战,每一位英雄都是受万人敬仰的强者,结果在厮杀中他们却如黑火奴一样……”
黑火,一种可以爆炸的粉末。黑火奴,一种将黑火装在身上引爆、与敌人同归于尽的奴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