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3年的春天来得有些早。
这一年的除夕夜注定要被写入史册,2月12日,中央电视台直播了首次春节联欢晚会。一家团圆时,听着李谷一老师声情并茂演唱着《乡恋》,大家在全神贯注聆听时不会想到,除夕夜看春晚,会在未来的二十多年中成为普通家庭的习惯。
鞭炮阵阵,窗户外到处都是烟雾,是火药的味道。
仍然是几十平方米的小套室,与80年春节比起来,又好似多了什么不同。仔细一看,老旧的藤椅换成了皮沙发,水泥地面铺了乳黄色的地砖,墙用白漆新粉刷过,厨房里也添了几件小电器。
丈夫将两岁半的儿子抱在怀里,聚精会神看着春节晚会。
女主人却有些心不在焉。
桌上的芹菜饺子已经没有了热气,打扮入时的女主人忍不住站起来推开窗户,眺望着远方。
冷风灌进来,儿子咳嗽了两声。
丈夫将小家伙抱着在怀里遮住脸避免被风吹到,和妻子并肩站到了一起。
“这么冷的天,小镜儿说不定就不会来了。”
李淑琴砰一声关上窗户,“你以为我不关心女儿身体?我就不想她连夜下山。”
徐海东摇头,老婆大人就是如此口是心非,他早已习以为常。
徐朗从爸爸怀里探出脑袋,指着门外拍手道,“姐姐,我要姐姐!”
小家伙集合了父母的优点,眉毛浓黑,鼻子直挺,嘴巴红润,脸蛋又白嫩,加上穿着新衣服打扮得干干净净,真像是年画挂历上的小娃娃。
李淑琴拍了拍儿子的小屁股,“你姐不要你了,臭小子,又没带过你几天,真不知你怎么就和她那么亲!”
徐海东大乐,姐弟俩亲近还不好么,李淑琴就是瞎吃醋。
徐朗扁扁嘴,本想放声大哭,可今天除夕夜讲究个彩头,李淑琴警告过他很多次今天不准掉眼泪,徐朗的泪就衔着,特别可怜巴巴。
他挥动着小胖手,费力从脖子里扯出一个黄金做的平安锁,不停的摇晃:“姐姐要我,姐姐喜欢我,姐姐最爱徐朗!”
说着将头埋到徐海东怀里,小屁股翘着,还对着他妈妈摇晃几下。
李淑琴都被他气笑了。
“好吧,妈妈不想你那个没良心的姐姐啦,咱们还有小徐朗对不对?”
徐朗听他妈妈说不想姐姐了,更生气,把小脑袋深深埋着,就是不搭理李淑琴。
徐海东用筷子夹着油炸花生米,“三年时间也就只剩半年了,宝镜学有所成才最重要,你呀,不要慈母多败女,整天都想见女儿,影响宝镜在山上的功课。”
李淑琴哼了一声,没说话。
儿女都是她十月怀胎生下的,小儿子徐朗整天陪在父母身边,大女儿宝镜却要独自在山上过着苦日子,叫李淑琴怎么能不越发挂念?
可挂念也没办法,从前宝镜就有自己的主意,现在越发难管。
年纪不大的姑娘家,李淑琴都弄不懂她整天在忙什么。
作为一个母亲的心愿,只希望除夕夜能看见女儿,一家人吃个团圆饭,并不过分吧?
……
“徐神医,大年夜的,还要麻烦您来家里给老母亲治疗,真是过意不去。”
靠山吃山的村落,未被红尘利益侵扰,村民们又要比城里人更淳朴些。
徐神医对山下的村民是免费义诊,别说诊金,有时连草药都要自己贴上,朴实的汉子不知道该如何道谢,此时提着一小篮花生只觉得礼物送不出手。
山村晦暗的灯光下,徐神医轮廓约隐约现,朦朦胧胧窈窕诱人。
村民不敢多看,深恐自己的冒失亵渎了小神医,提着篮子的手心大冬天沁出一层汗。
幸而,小神医并不嫌弃,落落大方接过了村汉手中的篮子。月色下,小神医眉头轻皱,“是李大娘亲手炒制的花生吧?”
村汉很激动,这篮花生不仅是老母亲亲手炒制的,也是他一颗颗精挑细选准备好的。
家里穷,给徐神医准备的,也就只有这么一篮子花生。
小神医心里不赞同,却仍然放缓了声音,“替我谢谢李大娘,炒花生我很喜欢。大娘的哮喘正在治疗的关键时期,下次尽量不要让她接触到烟熏火燎的环境了。”
村汉一怔,反应过来后顿时觉得很羞愧。
他们家自以为可以用炒花生来表达对徐神医的感谢,哪曾想,就是炒制花生,老母亲的哮喘又再次发作,还累的徐神医连夜出诊。
村汉羞愧,却又不知道可以解释什么,他第一次恨自己口舌笨拙。
小神医却十分善解人意,提着篮子冲他挥挥手。
“回去吧,我也要赶回家吃年夜饭了,祝您一家新年愉快,合家欢乐!”
告别了李姓村民,小神医徐宝镜独自提着一篮炒花生走在只有月光的乡道上,她从篮子里捻出一颗花生,两个手指轻轻一捏再一揉,坚硬的花生裹着花生米的红衣都褪得干干净净。
放到嘴里一嚼,真是又香又脆,还带着淡淡的咸味,让人停不下嘴。
宝镜说还要出诊,并不是骗人。
疾病来袭又不会挑时间,虽是除夕夜,仍然有病人在饱受着折磨,等待她施以援手。
隔壁村的病人,是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这人家里大大小小有好几个孩子,小的那个小学都还没毕业,男人老婆讨了好几个,生了孩子也和男人过不长,因为男人太穷,男人所在的村子也太穷。
一家人全靠男人农忙时上山下地,农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