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子卿轻轻的应了一声,眼见着萧沉渊气力渐弱,心里颇有些犹豫:“殿下可是要回府或是请钱先生入宫替殿下诊脉?”时人都觉得心头血最是珍贵,似萧沉渊这般的身子吐了这么一大口的心头血,岂不是去了半条命?
萧沉渊先是慢条斯理的用素色的手绢擦了擦唇边的血迹,体内的血潮上涌使得他的面颊微微有些红,就好似花蕊中心泛出的一点儿红艳,有一种动人心魂的颜色。他沉默片刻,便淡淡道:“不必了,现在便回府吧。”他看了一眼宋子卿,轻的近乎自语的温声道,“不过是一时的急火攻心,吐出血来就好了。”
萧沉渊的手指按在心口位置,用了一点力,只觉得心脏的地方有一种极为清晰的痛楚慢慢蔓延开来,四肢都疼得厉害,整个人都仿佛被烈火焚烤一般的难耐。
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可他萧沉曜却不是那种只会一时冲动的女子,他从来也不做后悔之事,事已至此,只能是天命不予,长痛不如短痛。
萧沉渊阖眼休息片刻,便直起身来直接往外走去。他的背影从后面看瘦的让人想起一柄挺直的剑,非常的纤细却又宁折不弯,带着一种锐利而无往不胜的锋芒。
易雪歌自然不知道萧沉渊吐了一大口血。她一时匆忙跑出去后就有些后悔了,但是到了这种时候,她面前也只有回楚国这一条路。
她不觉得自己这个公主的身份又多尊贵、身上流的血有多稀罕,甚至不觉得易家合该就是南楚之主。可是,她生于南楚长于南楚,饮过南江水也曾接过采莲女递来的莲蓬,一丝一缕皆来自于斯。萧沉曜的王图霸业恢宏壮丽、乃是前人可望而不可即的,但却也必然是要铁蹄踏南江,以无数南楚好男儿的英魂陪葬。
她爱着萧沉曜,可以为他付出生命,甚至放下自己的自尊。但却不能因为自己的可悲的爱情而把整个国家、整个民族都赔上。这世上,总有些东西,是比她的爱情来得重要。
或许,南江最终拦不住秦国的马蹄,但是作为南楚公主,她本该与南楚同生共死。
易雪歌想通了事情,也就没再去管萧沉渊,倒是比刻意落后她一步的萧沉渊早回王府。后来听了萧沉渊让人捎来的口信,心里稍稍一想,还是留下来歇了一晚、顺便收拾东西。她的东西并不算多,让结香收拾了一下也就那么一点,至于所谓的陪嫁幽州,她知道这定然是有去无回的,也不纠缠,只是第二日起了一早要去萧沉渊那边告别。
清晨的晨光悠然而下,洋洋洒洒的。天边隐隐透着一点儿蓝白色,就像是少女绑在发上的一条发带,清灵而美丽。易雪歌低头研究着门外那一丛花草上的露水,就是提不起勇气去说告别话。
正所谓近乡情怯,她想起昨日里对萧沉渊说过的那些话,心里还真有点不好意思。正犹豫着,忽而听到里面有钱品衣的声音隐隐传来。
“七情伤身,真没想到你这般心性竟然也有牵动七情,心焦吐血的时候。”钱品衣的声音一贯的带了点讥诮,当隐约还是透出几分忧心来,“你五脏本就受损严重,这般一来,倒又有了一个心头痛的毛病要将养。”
易雪歌如闻雷击,当即双脚生根,再也不动弹不了了。虽然钱品衣并没有说吐血的原因,但易雪歌稍稍一想就知道定然是自己昨日言语激烈伤了对方。
她几乎立刻就想进门去看萧沉渊,但还是立住脚跟不敢上前——她本就已经下定决心离开,这个时候上前又有什么用处?几句苍白的话语或是一点无用的歉疚就可以弥补了?易雪歌咬咬唇,唇色微微有些苍白,还是没有动身。
就在这时,里面倒是传来萧沉渊虚弱的声音。
“咳咳......”不过是一夜之隔,他的声气和神气都虚弱了许多,便是咳嗽声都压不住,“‘渠不知悲爱无益?而不能已,我亦不知其所以然’,我今日始知唐太宗之言不虚。”
昔日里,唐太宗的臣子长孙顺德因丧女而大病,唐太宗私下有言道:“顺德无刚气,以儿女牵爱至大病,何足恤!”。然而,等到唐太宗痛失晋阳公主,便已然忘记当初所言,不禁哀痛不已,形容憔悴。群臣轮番劝他节哀。他说:“朕渠不知悲爱无益?而不能已,我亦不知其所以然。”意思就是我不是不知道悲痛无用,不能改变事实,但是我就是忍不住不悲痛,我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许多事情,未曾经历自然不知其所然也,便可想当然的逞英雄之言。痛不在自己身上,自然不能感同身受。即便是萧沉渊,过往也只觉得“吐血”不过是文人墨客的矫情之语。直到他自己经历了,方才知道如何是心痛难当。
钱品衣深深的叹了口气,许久才道:“既然如此不舍,便不要放她离开。何苦这般自己折腾自己?”
易雪歌就立在门外,低头听着这两人的对话,微微垂首,眼中似有盈盈晶光。她一时心潮涌起,几乎情不自禁的想要去和萧沉渊说会儿话,等到回过神来,只得重重的咬了一下唇,直到咬出血印方才稳住心神。
萧沉渊的声音放得很低,几不可闻,易雪歌出了一会儿神,只能听到后面那么一点。
“......她既然想回去,我又怎么忍心违了她的心意。”他似乎轻轻的咳嗽了几声,低低笑了一声,“先生不曾入得此门,自然不知我各中心思。我的确很想要得到她,但是却也必要真心真意不可。强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