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皇子赵之桢召见自己两个哥哥,元春这边当然收到了消息——还是赵之桢先打发了个伶俐的内侍,亲自过来向元春禀报的。
他有心提携爱妾的娘家兄弟,何苦瞒得死紧?这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
元春一点都不担心亲哥哥贾珠,可堂哥贾琏……却是一言难尽了。
固然他贪财好色,但为人行事好歹都有底线,并不肯轻易害人性命,只凭这一点就比大伯贾赦和嫂子王熙凤强了太多。
也正是因为不害命这一条,将来在办差时真要出了什么岔子,总有个收场的余地。
不过哥哥们到来之前,她得跟赵之桢交个底不是?
于是书房里的赵之桢终于等来了“元春打发来请他说话”的大丫头抱琴——要不是王爷在外书法待着,元春肯定会亲自出面,毕竟是她有求于人呀。
赵之桢果然应邀前来。
元春把他迎进房里,先亲手奉了茶,才坐到赵之桢对面,老实道,“妾身娘家哥哥为人很好,学问也过得去。”
柳桓离京之前就推荐过贾珠,此人经历妹妹出嫁,再到亲生母亲已经沦为近日大户人家的饭后谈资,他倒是始终如一,该读书读书,该访友就访友,总之就是一派荣辱不惊,单论这份心性,赵之桢便添了几分欣赏。
因为有了印象,再听了元春这番介绍,赵之桢觉得在恰当之余还很是谦虚。
而元春形容堂兄贾琏,可就不是赞美了,“大伯家的哥哥人有些……”
赵之桢不过低头,用茶盖儿撇一撇茶末的功夫,再抬头……元春就忽然不见了。他再往下看去,就见元春坐在地上,一手撑地,一手抚着脚踝,还皱着眉头,“呆……啊,疼。”
赵之桢赶紧起身,把元春扛起来抱到了里间的大~床~上。总管赶忙去请府里的老供奉——嫡长子自打生下来,身骨就一直不怎么样,赵之桢请了位善于调养的致仕老太医在府中坐镇。
元春嫁进王府才一个多月,已经让这位老太医看了七回……跌打损伤了。
等元春的伤腿已经包好了药膏,老太医跟一众闲杂人等齐齐告退,房里只剩赵之桢与元春,还有这会儿已经站到门边的傲梅,以及外间守着的大丫头抱琴。
因为伤得不重,躺一躺就好,赵之桢打量了会儿元春,才问向傲梅,“在娘家时她也这样?”
傲梅偷瞄了元春好几眼,元春缓缓挪动着伤腿,平静道,“你就老实说吧。”
傲梅这才小心道:“回王爷的话,我们姑……姨娘在家时也时常撞出个淤青……”
元春微皱着眉头接话道:“那会儿都伤在衣裳遮得住的地方。”
赵之桢沉默了一下,捏捏元春的脸,另有所指道,“你堂兄比你还呆啊……”
元春闻言,不得不自辩了,“我是笨手笨脚,可再笨也就害自己,我堂兄他是脑袋……不知道轻重缓急啊。”
倒是有理。赵之桢起身道:“等我回来。”
目送七皇子离去,元春换了个自在些的姿势,“家里怎么样了?”
话说,荣府虽没真的分家,但银钱已经分成两份,两个儿子各领各的,也各用各的……这事儿原本也没人打算瞒着元春,因为大家都知道根本瞒不住。
与其让她听见风声,再叫娘家来人到王府里分说清楚,还不如早早交代了呢。因此贾珠便特地给妹妹写了封信,并差人送来过来。
至于元春身边的傲梅和抱琴都是家生子,傲梅是从父母那一辈才开始在荣府做事,而抱琴的曾祖便曾经做过荣国公贾源的随从。抱琴的父母亲戚在荣府各处当差,因此消息不仅来得快,还很是详细,在和哥哥的信相互那么一对照,大致经过元春也就都弄明白了。
老祖宗确实是抱着及时行乐的心思,可这会儿她还没看到女儿女婿孙儿孙女都走在她前面,也没失了决断,老祖宗的主意,在元春看来真是再明智没有。
不过这次让两个儿子各自经营,掌握用度的过程,也远没哥哥贾珠信里写的那样平和。
邢夫人和母亲王夫人性格迥异,可这二位却有一处完全一致:都觉得整个荣府是她自家的……既然是两家连花销都分开了,那进项也得划分一下。
贾赦与贾政都是嫡子,而贾赦身上有一品将军的爵位,俸银比二弟要多,最后长子这边铺面拿得多了点,而次子则用庄子补偿,总体而言,抛去跟爵位相关的产业,差不多就是一家一半。
不过真正看到家底的时候,邢夫人的脸色据说很不好看:首先,完全没她想象的那般,荣府依旧是巨富;另外,王夫人和王熙凤靠公中银钱放贷,赚得的利钱不仅没分,贾政还道他已经把那些不义之财上交了去。
邢夫人有些不信,但贾赦知道二弟所言非虚。这时候他还没完全失去上进之心,也极是认同破财免灾的道理。至少他这边就没受什么牵连,而且还因此拿了弟弟一个终生的把柄,将来若真有事,他可就不得不帮忙了——谁让二弟生了个好闺女呢。
没过多久,贾赦可不就听说七皇子召见自己儿子贾琏和侄子贾珠了?消息一出,全家欢喜,唯独邢夫人不怎么自在,不过这份不自在也让终于能当家作主自得自满很快冲淡了去。
邢夫人本就不是特别稳得住的人,她的喜形于色自然也传进了元春的耳朵,而邢夫人得意,却也不会再把家业交到儿媳王熙凤手中:本来这婆媳俩就互相瞧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