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春这纯是不死心,其实她自己也知道“元凶”究竟是哪一位。就算嫂子再厚道,也明白分寸,哪是邢夫人、王熙凤所能轻易左右?
老祖宗已经不爱管事儿,这种时刻不忘关心“女婿”下盘的主意,必是母亲开口,嫂子李纨才会如此迟疑且面露难色地……跟她传话。
元春这阵子正害喜,身子不太舒坦,又时不时地喜怒不定,嫂子李纨这副无可奈何又满含歉意的神情,刺得元春胸口一阵闷痛。
但凡不如意,她从没跟父母抱怨,但不代表她一点都不觉得委屈。这回,她不想再忍了,先……哭一场再说。
于是李纨就眼睁睁地看着向来平和的小姑子眼眶通红,随即便是泪如泉涌。
其实李纨出门前也和丈夫贾珠都商量好了:先把婆婆王夫人的意思说给元春,之后自然要好生交个心了——贾珠夫妇跟王夫人的想法态度,可不正是南辕北辙?
可惜李纨嘴笨,话刚开个头,就把怀着“金疙瘩”的小姑子给惹落泪了。
而且小姑子还真是说哭就哭,哭得痛快,之前明明是愤怒……李纨登时就不知如何是好了:这会儿七皇子还在家呢……李纨竟是越琢磨越心虚。
万幸元春的悲愤也不是冲着嫂子来的,她抹了会儿泪,自己就找丫头要水喝,先压一压腹中的翻涌:生她养她的爹娘还不如半路遇上的赵之桢体贴——这个前世她就知道,这辈子再为这个置气也不值当。
她喝了半碗水,抽噎了会儿,也逐渐平复下来,再看她嫂子,脸都吓白了……元春顿生愧疚之心,嫂子是个厚道人,再说就算看在亲哥哥的面子上,她也轻易不肯给嫂子难堪,可惜这回有点情不自禁了。
元春当下也不再绕圈子,“嫂子,谁在背后给太太出的主意?”
李纨还真是为了说明此事而来:他们夫妻两个显然偏向姑父姑妈一家,而且婆婆的糊涂已经让丈夫贾珠很不舒服,迟早会使出些手段,让太太好生享用富贵日子,但掌权可就不必了——老祖宗“该收手时就收手”的本事,太太总也学不会。
不过这种架空亲娘的主意,势必要早早跟妹妹通个气,不然妹妹不乐意,不说能不能成事,倒让兄妹俩生了隙嫌。
李纨此来不仅要跟元春说清贾珠的意思,还得把王夫人这些日子的“动静”好好转述上一回。
元春听嫂子婉转地告诉她太太闭门带了些日子,又开始和亲戚走动,便直截了当问道,“是跟舅舅家吗?”
李纨道:“可不让大姑娘猜个正着。”
大约是非常不情愿,但又不得不奉承一向跟自己不对付的小姑子,让王夫人心中郁闷已极,加上放贷一事余波未消,贾赦贾珠兄弟支出分开尚不满一年,王夫人不好此时出面,再从儿媳妇手中收回管家权……闷在家里无事可干,难得娘家嫂子到来,还跟她说了好些“贴心话”,果然说得王夫人十分意动。
李纨忽然压低声音,“像是打算按《吕氏春秋》里说的,一本万利……”
元春闻言,伸手就按住了额头。嫂子压根不用把话说尽,元春就猜着舅舅家想拉着娘家往大皇子那边靠一靠。
话说回来,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这道理真是一点错都没有,但是只有族长和真正的一家之主才能做此决定。母亲再怎么心动,又能有什么用?
等等……元春也轻声问道,“难道还开口要钱了?”投资嘛,要是没能拿得出手的人才,就只能送钱了啊。她转念一想,又道,“幸亏太太爱财,估计舍不得呢。”
小姑子的直白,实在让李纨震惊不已:小姑子以前听说话都很委婉……王府的“水土”就这么养人?不过她也没忘轻轻点了点头。
元春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按哥哥嫂子的意思办吧,不用太顾忌我。我信哥哥嫂子。”
李纨圆满完成任务,又跟元春聊了聊怀胎生子的闲话,仔细问过傲梅和抱琴两个大丫头元春的衣食起居,再次坚定了一回“王爷很宠元春”,便满意地告辞而去。
李纨回府,赵之桢没再露面,而是直接来元春这儿来说话——在出征之前,他想多陪陪她。
不过元春此时的神情,让赵之桢登时就醒了神:元春见他进门,起身行礼,但却是一副有气无力的模样。其实,对赵之桢究竟能容忍她到哪个地步,元春心里也没谱,但好歹知道自己不必强颜欢笑。
说实在话,荣府那点子破事儿还入不了赵之桢的眼,只是同为娘家人,贾敏来元春开开心心,而李纨到则元春愁容满面,赵之桢也忍不住问了个始末。
元春闷声道:“嫂子来告状,我娘半生积蓄没准儿要让人骗走了。”
赵之桢闻言,反而笑了,“你娘的娘家人也专门杀熟?”
京里的大风向如何瞒得过耳目不少的赵之桢?
只是元春本以为这事儿也就让她和哥哥贾珠兄妹两个糟心好一阵子,万没想到连赵之桢都有所耳闻——那这事儿怕不是“小事儿”了!
赵之桢果然没卖关子,直接给元春解惑,“大哥他的门人,寻了些像样的人家,闹着要做什么生意。”
这却是点到为止了,身为皇子究竟为何需要大笔资财?还用直说吗。
大皇子之前与南边那位殿下有些往来,如今那位的心思已经昭然若揭,大皇子见势不妙急着敛财,好收买些臣子替他脱罪,或者干脆捐出大笔军姿,直接讨好他的圣上亲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