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龙城地处北域,除了王位更迭时期,偶有动乱,千年来没发生过战事,因此,龙城的夜晚没有宵禁之令。
西城至乐园,在龙城的赌馆中属后起之秀,短短四五年前,跃居龙城赌场老大,不仅因为至乐园花木竹石掩映,风物绝佳,更因为赌博名目繁多,豪门子弟,贩夫走卒,腰缠万贯的,三五铜钱的,都能在这里找到适合自己的位子。更有端茶送水的美貌婢女,虽不能吃,也能偷揩个油。
十月十二。
夜幕低张,华灯初上。
至乐园的前厅如意厅里,呼卢喝雉,嘈嘈杂杂,弥漫着酒味、汗臭味,和女人身上的脂粉味,至于场上的男人,一个个的,满头热气,满脸汗光。
放眼望过去,有人眉飞色舞,有人垂头丧气,有人镇定从容,有人紧张得全身发抖。
如意厅的东花厅,数张方案前围坐着的人,或轻袍缓带,或脑满肠肥,整贯整贯的铜钱,整条整条的赤金,在一双双流着汗的手里转来转去。方案旁配有茶几,几上摆着香茶、美酒、甜点。十多个珠围翠绕的少女,笑容妩媚,穿梭于人群,在这边捏一贯铜钱,在那边拈一锭金条。
能到东花厅赌钱的,根本不在乎这点儿边角,哈哈大笑着,顺手拖过少女,在前突上摸一把,在后翘上掐一下。于是,输钱的,钱袋空了,赢钱的,钱袋也没见增多少。
忽然,整个如意厅安静了下来,二男一女出现在大门口。这三个人,年龄在二十到三十之间,容貌很平常,衣饰很平常,平常得就像沙漠里无数沙子中的一粒。但是,此刻,不仅如意厅,整个至乐园,上下都如临大敌,押宝的赌客们则几乎欢呼起来,大长案前拥挤不堪。
个子稍矮的布衣男子走到大厅正后,放上钱袋,尖着嗓子道:“买一千个筹。”
小厮没吭声,向另一边看过去。
一个身穿翠绿长衫、瘦得像风干鸡一般的中年男子,快步走来,拱手道:“这位兄弟,在下是至乐园的管事,姓汪,有什么吩咐,在下办得到的,一定照办。”
布衣男子:“一千个筹。”
汪管事赔着笑:“这位兄弟,在下已备千贯,这便让人取来。”
布衣男子:“一千贯?”
汪管事招呼小厮:“领这三位君子到茶厅喝茶。”
布衣男子:“我是来赌钱的,不是来喝茶的。”
汪管事笑道:“在下已备了千贯,这位兄弟,随时取用。”
高个儿玄衣男子缓步走来:“汪管事是吗,怎么,不让我们兄妹赌?你们至乐园,既然开赌馆,岂能拒绝我们兄妹来赌钱?开饭馆的不怕肚皮大的食客,开酒楼的不怕酒量好的酒客,开赌馆的就怕了手气旺的赌客?”
布衣男子:“合着汪管事的意思,我们兄妹缺了一千贯钱?不让我们赌,这话,说到官府,也说不通吧。”
汪管事面色略变:“树树有皮,人人有面,我们至乐园,不想惹事,可也不怕事!”枯瘦的脸,又似晒干的桔子皮,没肉,没水分。
玄衣男子笑道:“我们兄妹是来赌钱的,也不想惹事。”
汪管事:“你们,想怎么赌?”
玄衣男子:“今天换我妹妹玩,我妹妹喜欢摇骰子,摇骰子最爽快。”
汪管事的脑子里想着手下人的报告。
这兄妹三人,脸生得很,应是新到龙城。前晚,三兄妹出现在东城畅意园,玄衣男子押宝,只押大,一夜连开十八局大,昨晚,三兄妹在城南陶然园,布衣男子押宝,只押小,连开十八局小。两个晚上,三兄妹便赢了一万两金。赌馆疯了,其他赌客也疯了。开赌馆的暗里都知道,开大开小是可操控的,畅意园和陶然园上下,脑袋想得打结,也想不出怎么就顺着人家的叫押,连开了十八局,想找出人家出千,还无迹可寻!
畅意园的悍奴出手打劫,却被揍得爹娘都认不出来,甚至都没看清谁揍的,陶然园似是感到赌不过,又打不过,不得已咽下了这口闷气。
最让这两家赌馆憋气的是,居然没找到这三兄妹住在哪里,想下个套,都无从下起。
开赌馆的都有一定的门道,这三兄妹没头没脑闯龙城,从赌场上卷钱,一万两金,也不怕被金子砸死!
须知,在龙城,大户人家坐馆教书的夫子,辛苦一年才得二两金,一般人家一辈子都难见百两金。
畅意园和陶然园的怪局,使自家主人留了心,此刻,自家主人正在至乐园的如意轩坐候。至乐园是龙城赌场老大,不要命卷钱的三兄妹,一定不会放过。
果然来了!
今天晚上,至乐园的赌客明显增多,押宝那处案子,更是人头攒动,怕是都在等着三兄妹,想借机赚一把。听得他们兄妹不玩押宝,改摇骰子,瞧瞧,那么多人都失望了呢!
这帮见血就叮的臭虫!
摇骰子,可是个手艺活儿,出千也得苦练,没有运气。
汪管事皮笑肉不笑打个哈哈:“那好,在下就陪三位君子玩几把,请。”
布衣男子把钱袋一扔:“好极了,既然汪管事出马,这赌头就不能小了,我这里有千两金,你们看清楚了,这一把骰子,就赌千两金。”
一赌千两金!
如意厅顿时鸦雀无声。
汪管事倒吸了口冷气,忽又恼自己,还没开赌就要输了气势,同时惊叹布衣男子气力不小,怪不得那三家赌馆的悍奴,劫钱不成反挨打,丢了里子又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