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缜显得有些犹豫,然而毕竟是已经考虑良久的打算。还是唤过人来,低声吩咐了几句。
那人领命下去,不多时,就听见哭声越来越大,似乎正朝着这边过来。
易缜借着这工夫,也不管秦疏能不能听明白,轻声道:“我之前和你说过的。我有个远房的亲戚,年前去世,留下个小妾生的遗腹子,又是个庶出。如今他娘也病故了,我们把他抱过来养,你喜不喜欢?”
小妾当年得宠,与正室自然不合,现在父母双亡,这孩子虽然衣食不缺,却不受大娘待见,只是明面上不便拿一个小婴儿如何,以免落人口舌。易缜一开口,自然没什么二话。
易缜历此变故,倒是心性大变。他并不想仅仅将秦疏当作木偶一般养着,能盼着有一天他能够清醒过来。
自己那亲生的骨肉落在儿煞手中,能不能再找回来实在难说,他提出要这个孩子的一半心思,虽是为给秦疏一分慰籍,另一半却是真的打算若是找不回孩子,日后秦疏若有清醒一日,就拿这孩子当作两人亲出,瞒他一辈子,也好过种种令秦疏难以接受的结果。
他明白孩子必是爹娘心头肉。婴儿虽无知无觉,但若是他父母在世,谁又能轻易舍得将骨肉送人。因此言下的意思却是要过继这孩子,不肯亏待这孩子。有了这一层身份,就算将来这孩子当不了世子,也能保证一生富足无忧。他这么做,确实也算难能可贵了。
说话间下人越走越近,已经来到门外。
秦疏随着孩子哭起越来越近,愈加的焦躁不安起来。等到易缜吩咐将孩子抱进来。他更是猛然起身,匆匆迎上前去。易缜怕他走路不稳,连忙伸手去扶,被他一把推开,从易缜身边闪过去。也不等来人反应,伸手就将孩子接了过来。
他动作轻盈灵活,那一刻几乎要让易缜以为那药其实并没有什么效果,他心里仍然是极明白的那个小疏。
那孩子将将要满一岁,还不会说话,却已经学会认得人。这一路几个不认识的人抱来抱去,有些惊怕,正抽抽噎噎地哭。
他自然要比还没满月的妹妹要重上许多。秦疏身体尚弱,抱他很有些吃力,却紧紧的搂着不放,见他一味地哭。便把他放到一旁软榻上,很熟练的要看看他尿布湿了没有。
易缜正自目瞪口呆。秦疏突然呆住,怔怔停了手:“不是妹妹……”
不等易缜明白过来,他又重复了一遍:“不是妹妹……”他露出不知如何是好的急来,几乎也要跟着哭似的。
“这是我们的儿子,儿子多好啊。”易缜一面惊诧他还能弄得清这个,一面极为笨拙的向他解释。秦疏根本不管他说些什么,眉头越皱越紧,眼泪越聚越多,一圈圈的打转,眼看就要掉下来。
“抱下去抱下去。”易缜有些慌了,又见那孩子哭个不停,一时无法可想,朝着抱孩子进来的那人连连摆手道:“快叫大夫来看看。”
这下人闻言有些傻眼,从没见过小儿哭闹要让大夫来治的。但也不敢违令,上前便要抱那个孩子。
秦疏虽然着急,见这人过来,便将两手撑榻上,护在孩子上方,做出一番护犊的姿势恶狠狠地盯着来人,却也不让人把孩子抱走。
那人进退两难,束手无措的看向侯爷。易缜也大为头疼,沉吟着拿不定主意。
那孩子却不管旁人有多为难。这是什么样的天气,他可还被人扒拉了裤子,光着腚躺在那里呢。这样的滋味,换个谁来试试看。又是冷又是怕,顿时从抽抽噎噎变做委屈的放声大哭。
他一哭,秦疏便把注意力全放在他身上。定定的盯着他看了片刻,目光渐渐柔和下来,将他抱起来拍哄,竟像是忘了刚才还说不是妹妹似的。
那孩子也许是哭累了,在他怀里渐渐安静下来。易缜心里微酸,让这人退了下去。
最初的那点变故过去,秦疏显然还是很高兴的。奶娘是已经找好的,他却不肯让人抱走。易缜难得见他高兴,便也跟着高兴。将孩子放在床上同秦疏玩了一阵,他在一旁边照应边看着秦疏逗弄孩子,终于尝到些一家三口团团圆圆的乐趣。
过得一阵才留意到秦疏脚下还穿着白日的鞋子。他身上的衣服已经换了,只有这鞋没换,鞋子如今还是半湿的。大约是他将下人吓得够呛,忙乱间忘了换鞋。
易缜此时心情颇为愉快,虽责怪了几句下人不用心,却也没有大发雷霆。一时兴之所至,令人端来热水。他亲自躬身下去,为秦疏除去鞋袜,帮他洗脚。
秦疏歪在被子上,喃喃地哄着宝宝睡觉,根本不管易缜在干什么。易缜瞧得好笑,又不甘心就此被冷落,抓着秦疏一只脚,用指尖在他足心轻轻挠了挠。
秦疏吃痒,立即挣扎起来,踢了他一身一脸的水。
易缜吃了这亏,连忙捉着他的脚踝不让他乱动,当下就要报复地再挠回去,眼光一扫,神色突地僵冷下来。
秦疏天生的肌肤白皙,就连双脚也是白白净净,也算是得天独厚一项好处。
可就在那白净如玉的脚心里,密布着数十个针尖大小的红色小点,若不是易缜眼紧细看,还真发现不了,而平时又以谁会想到去细看他脚心。
再看秦疏另一只脚,也有同样的小点——就像是针扎出来的一般!
易缜一窒,倾刻间只觉得巨大的愤怒几乎要将他整个吞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