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缜数月来惴惴不安,将大半的侍卫安排在小院周围巡逻,也是防备着秦疏有朝一日突然记起从前之事,做出什么失控的举动。却是任谁也没有想到,他真正记起往事的时候,会是这般的沉得住气。就连若菡也只觉得他神色有些展开,此外并没有看出什么端倪。
他外表虽然平静,但在这儿的每一时每一刻,都令他再不能忍受,再呆下去,只怕下一秒钟,他自己便先要崩溃了。对于别人来说,很多事过去了两三年,可是对于他,那些刻骨铭心的痛与恨分毫都没有过去,全都清晰得仿佛昨天,他从一个恶梦里醒来,然后发现自己还活在另一个恶梦里。
白苇来得很快,还在门外就能听到他轻声埋怨着,责怪若菡不该带秦疏出去乱起,若菡似乎自觉得理亏,用更小的声音轻轻分辨着是秦疏自己执意要出去的。
转眼来到门前,两人都不再说话,白苇一进门,先就去朝秦疏看去。
“是我想出去走走,并不管她什么事。”秦疏在桌前正襟而坐,福色格外平静,朝着白苇点了点头。“白先生,请坐。”
白苇微微一怔,总觉得他不论是神情气度都和往日有所不同,微微一怔。若菡听了他的话,虽然没向白苇提起他见到那奇怪的牌位的事,但也吞吞吐吐地和大夫说起秦疏有些不大对劲,这时一见果然如她所说,不由得朝她看了一眼。
若菡正扭着衣角跟着白苇来到门口,一脸的忧心忡忡。秦疏也看到她站在那儿,低声道:“我同白大夫有些事要谈,烦劳你在守在外面,别让旁人进来。”
若菡不大情愿,也只得答应一声,乖乖的退了出去。
白苇心里暗暗有些吃惊,虽然只是平平几句话,但其中竟然有些不容抗拒的威严。他并不清楚其中的原委,只知道这位小公子得过病,脑子时而有些不大清楚的,平时的说话做事,也略带着两分孩子气,但看现在秦疏说话的模样,完全像是十分清楚明白的样子。
若真是这样,倒是一件天大的好事,反而是若菡那小丫头实在太过惊怪。白苇这样想着,回身将门掩上。转头却见着秦疏抬头直视着自己,眼神锐利清明,迫得白苇微微一窒,竟有种受人所制的奇怪感觉,气氛一时有些怪异起来。
还是秦疏先开口:“白先生向来宅心仁厚,如今我迫不得已,有一事相求。”
白苇见他说话有条有理,还很有些适应不过来。也略略有些不安,不敢将话说得太满,交没有答应,微微地笑道:“说什么求不求,只要是本人能够做到的,只管开口就是。”
秦疏似在捉摸他这话有几分可信,过了一会才道:“如今只有白先生能够帮我。”
他等白苇在另一张椅子上坐定,又低头沉思一会,终于下定了决心:“眼下也能有白先生能帮得上我,还请你设法助我出庄。”
他轻轻道来,白苇却大吃一惊:“啊?”
秦疏不等他作何反应,右腕一翻,亮出一把尖刀,就抵在自己身前。
白苇这下子可不再是大吃惊那么简单,他再也坐不住了,心急火燎地从椅子上跳起来,本能的就想上前去夺秦疏手中的利器,一面喝道:“你这是要做什么!”大急之下,心里又不由得恨恨,也不知是谁这么不小心,让他从哪儿拿来这么危险的东西。
秦疏根本不容他近身,刀子微微一压,低喝道:“噤声!”
白苇看那刀尖就紧紧抵在他肚腹之上,顿时被唬得不轻,生怕一不小心刺激他做出什么事来,也不敢上前,只急得连连顿足,偏还只能压低了声音劝道:“小公子这是要做什么?”
秦疏面不改色,稍稍退开了一步以防白苇突然上前,这才慢慢道:“你不要声张,也不要想着惊动其它人。我若要动手,也只不过是眨眼的工夫。若是被囚禁在此不得脱身,我倒不如死了痛快。”
“什么话?这是说得什么话?什么困禁什么死的?”白苇大急,实在不明白明明昨天还好端端的,这么今天就突然来这么一出,转念一想,小心地试探着问。“是不是侯爷那儿得罪你了?你这个样子太危险了,放下刀来,咱们有话好好说,一定叫他给你赔理认错,行不行!”
“不必提他。”秦疏脸上全是恨色,然而并未放松半分警惕,白苇才稍稍一动,他立即警觉地投去一个告诫的眼神。“我和他本有不共戴天之仇,如今我没有那个能力手刃仇人,但即使是死,也再不想死在他面前。”
白苇向来醉心医术,对身外事向来不太关心,当时易缜与他之间闹得沸沸扬扬的事,他也只是隐约听闻,所知不详,也没有兴趣去打听。眼下被秦疏这么一说,他只觉得满头雾水,完全不知该说什么才好。而且眼下这个秦疏镇定沉着,狠厉坚决之处,他自问自己也做不到。那里还是平时那个性子柔和,有些小脾气小别扭,却也容易安抚的小公子半分影子。
心念一转,若是依秦疏所说,当真对侯爷有那般大的仇恨,要是他耐得下性子,与侯爷对他的一往情深,等到夜深人静时突然下手,分明是防不胜防,想到这儿,硬生生打了个激灵,不敢再想下去,却不知秦疏为何没有这样做,想来他再也不愿见易缜一眼,这也是件幸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