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焰映红了京城的大半个天空,从那一刻起,正川雄一真正明白了,自己的同胞和自己长大的土地到底有多么深重的仇恨。
那之后他再没见过沈抱石,直到战争结束,正川雄一流落在鲁地和很多侨民一样等待着回到片儿国的船。
他根本不知道片儿国的生活是怎样的,但是他知道华夏根本不可能容得下他了。
等了一艘船又一艘船,这些人在海边活的像是一群乞丐,他们是失败者,是被驱逐的失败者,是可以被肆意报复的失败者。
华夏人曾经经历的恐惧与绝望,这些侨民开始一点点的经历。正在要彻底丧失希望和别人一样投海的时候,正川雄一突然被告知上船。
他回到了片儿国,开了一个料理店,娶妻生子,不告诉任何人他在华夏的经历。
“几个月、之前,我收到、了一封信、告诉我有人、想要抢我的配方。那封信是华夏语。”
所以在五十多年后,正川雄一想起去调查那些年被他刻意遗忘的事情。
那位安排他上船的检视官还活着,他给正川雄一看了自己收藏的金条和手镯,告诉他有人用两根金条和一个金镯子换来了他的位置。
那个金镯子上刻得是富贵花开,当他是沈抱云的时候他见过无数次,在沈家伯娘的手腕上。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他的弟弟当年几乎是倾家荡产让他离开了华夏。
“我、以为、他原谅我了。”
沈抱石一直把他当成害死自己叔叔的人,怎么可能原谅他,但是他又曾经护送他们离开京城。
大概当时的沈抱石给他换到了船票就是为了表示以后两不相欠吧。
对自己爷爷的别扭性子有所领悟的沈何夕长叹了一口气,家里已经有一个不省心的了,看这个,也没好到哪里去。
自己身边怎么就这么多浪费生命和自身过不去的人呀?
“您这么多年一直年年不忘不过是因为不甘心而已,不甘心自己记忆里最美好的岁月被毁掉,所以只要有一点来自华夏的消息就能让您一把年纪漂洋过海。”
是的,就是不甘心,正川雄一低下头,花白的头顶对着沈何夕。
女孩儿未老先衰地叹了一口气:
“你是希望我爷爷怎么样呢?七十多岁了再给自己找个哥?”
两个老头加起来一百五了,你喊我一声哥我喊你一声弟……沈何夕被自己脑补出来的画面吓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正川雄一抬起头看了沈何夕一眼,默默地转开了脑袋。
“好了,我知道,至少你们能坐下来喝杯茶叙叙旧是吧?”
大师赞许地点了点头。
“老别扭。”
“不管怎么样我是你的长辈。”老人突然觉得只会端着饺子走开的沈何朝真是太尊老爱幼了,兄妹两个一个不会说话,另一个把两个人份的全说了。
小刀真不会养孩子!
沈何夕就差翻白眼给他看了,什么长辈啊,我爷爷还没搞定你来我这里装大头蒜?
“要我说,你们只要坐下谈谈就好了,别扯什么你对得起我我对不起你,说清楚我曾叔祖怎么死的,问清楚是不是我爷爷把你送上船的就行了。”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
“可我、是……”
“不管您是哪国人,你和我爷爷一块长大的,第一没当过刽子手,第二没干过祸国殃民的事儿……想那么多有的没的您不累么?”
累,但是就是反复的想,反复的用累心来磋磨自己。他们这一代人就是这样,历史就压在他们的肩上,和颠沛流离的记忆一起把他们卷入了一种想自我而又不能的漩涡中。想算得清,但是根本算不清,想放得下,又实实在在地放不下。
沈何夕扶着额头,觉得这位老先生简直纠结到可爱了:
“您觉得是您继续想着自己是多么对不起我爷爷重要呢?还是您找回自己的小伙伴更重要?”
正川大师又喝了一口自己不屑的柠檬水,轻轻点了点头。
“后面的。”
“好了,这就搞定了第一步了,咱们开始下一步。”女孩儿拍了一下手,搞清楚了来龙去脉事儿就简单了。
“什么是、下一步?”
“求我啊。”女孩儿双手抱臂,身子往后依靠在了椅背上,春天午后的阳光斜照进餐厅,她笑的格外灿烂,“你来腐国不就是来求我的么。”
不是说是我长辈么?嫌弃我不尊老爱幼,有本事别求我啊!
没错,我沈何夕就是这么记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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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了世界观受到冲击的一代国宝,沈何夕看了一眼时间,华夏已经是晚上十点多,又不能给爷爷打电话了。
黑豆从厨房里探头出来看着她:“小夕,晚餐想吃什么,我一起准备了吧。”
沈何夕捧着脸坐在桌子旁边一脸的纠结:“我想吃臭鸡蛋炒咸鸭蛋再来个鹅蛋鸽子蛋。”
“啊啊啊?这么多蛋是什么菜啊?”
女孩儿轻描淡写地说:“这是炒混蛋啊。”
看着她脸上的表情,黑豆抖了抖,缩进厨房不再出现了。
“一对让人不省心的老混蛋。”
正好来上班的俞大厨走到门口,看见女孩儿难得活力四射的样子忍不住笑了笑。
十点多打烊,熊猫餐厅的员工们开始享用自己的晚餐。
胡萝卜、土豆、牛肉、红枣一起煲了两个小时,搭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