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隙之战是残酷而又壮丽的时代,为了抵抗凶猛的敌人,中洲诸国首次联合起来,从未如此团结过的人类将自身拥有的微薄力量应用到了连后世也无法比拟的境界,甚至足以对抗魔族。而在裂隙之战后人类自行发动的大陆战争,仍有许多足以名流史册的经典战役,也有无数英勇的人为自己的国家和信念而战,但这场战争在历史上留下的痕迹只有“分裂”和“黑暗”。
战火从里海一直燃烧到极西,被卷入战争的国家并不比裂隙之战少,遗族与中央帝国分别结成的联盟相互消耗,据尘封在中央帝国图书馆的禁术目录下的历史记载,至少有五个力量弱小的国家因此灭亡,最后失败的遗族遁入中洲边缘的蛮荒之地时人口已经锐减至近百万,而中央帝国付出的代价同样沉重,裂隙之战中依旧勉强增长的人口在更为漫长的大陆战争中不仅没有任何增加,甚至比战前还减少了三百多万。光明教会的圣骑士团则在战中完全崩溃,至今无法恢复传承,失去最大武力保障的教会势力一度衰微,教皇甚至不得不屈尊在世俗王者之下。
被封印的大型战场上,由风吹过无人收殓的遗骨而奏响的镇魂曲仍在回荡不休,在雷鸣之夜,一些发生过交战的土地上,居民和路人还能看见杀伐不止的士兵宛如生前的幻影。战争影响的不只如此,裂隙之战和大陆战争导致西部中洲至少有六成的土地被迫荒废,无数的城镇和村庄消失在铁蹄下,人口锐减使所有交战方的生产力都迅速降低,疾病和饥荒蔓延,贸易也被战争破坏得非常彻底,曾经遗族生产的货物通行整个大陆,但在战争中遗族的工匠同样拿起了武器,无数的技艺因此失传,对躲在后方的贵族女性来说这意味着她们的生活品质至少退步了一百年,而对看着这段历史的记录者来说,停滞的不只是生产,整个人类的文明都在延续了上百年的两场战争中退化了,美德和秩序被践踏得如此彻底,真正的贵族和骑士都已死去,只有卑劣者才能最后活下来。
在第五位帝位继承人夭折在已经修改至九岁的继位年龄之前后,中央帝国终于宣布战争结束,有人向当时的帝国摄政王问道:
“没有一个人的勇敢是愚蠢的,也没有一种牺牲是不值得的,您现在还是如此认为吗?”
“是的,我现在仍是如此认为。”摄政王回答,沉默了一会儿,他又说道,“虽然代价已经沉重到难以承受,但维护帝国的荣光,是作为活下来的人应负的责任。”
对云深来说,他刚刚才有些余裕去考虑相关问题,不必亲身经历,在那些被精心保管的泛黄纸张上,字里行间透纸而出的铁血峥嵘依旧惨烈得令人动容。云深只有将本能的感情因素抛开,尽量冷静和客观地在纷繁的细节中寻找遗族落入如此境地的原因。遗族和中央帝国的战争起因颇为狗血而复杂,只有遗族的单边记录还不算完整,不过战争的根源早已明显——对战后的中洲来说,同时进入扩张期的两个帝国几无可能如同誓言般世代友好,哪怕法塔雷斯说过中洲非常广大,足够容纳两个帝国,但在魔族退回裂隙之后,那些拥有力量和权柄的人已经认为这个世界上没有不能战胜的东西了。
在遗族与中央帝国接壤的边境上失踪,因此导致两国首次交恶的遗族将领韩正此前是另一种说法:“虎豹相峙,安敢酣睡?”
与光明教会的矛盾同样明显,因为遗族皇族不入教,不受洗,不信神。他们虽不妨碍教会的传信活动,却也并不支持,还在境内庇护众多的异信者,对教会来说,这早已令人无法容忍。
“我们遗族如此惨败,是因为我们不够强,还是因为不够团结?”这支遗族的下一任祭师郁金曾经问过云深。
云深思考了一会儿,回答道:“这些都是原因。”
“但您认为呢?”
“再强的弓拉久了也会松弦,只要人与人之间还有利益的不同,争斗就不会停止,历史的改变从来不是一个或者两个单纯因素造成的,所以我不敢轻易论断。”云深说,“不过我想最为关键的,还是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一个国家要走不同于众的道路的话,尤其如此。”
云深和范天澜大概说过一些对将来的规划,其中生产和教育都是重点,列入章程的内容也许只有在炼金术正在发展的远东才能不被视为异端,但已经确定的路线是不会动摇的,云深为这批人,为还在这个世界上顽强生存的遗族所设想的未来注定是一条崎岖的复兴之路。在一神教占据道德高位,中央帝国大而不倒的环境下,就算这里已经算是中洲的边缘地带,这一小块地方发生的变化仍然不宜过度醒目。没有经过技术和资源积累,生产能力达到某种规模,同时具备面对这个世界的优势力量也能自保的武力之前,云深不希望和外界过多地接触,不过现实的发展不会因人的意志而转移,虽然再完备的假设也不一定能够应对现实的变化,云深能做的也只有尽量准备周全。
“话虽如此,我还真怕历史重演啊。”他苦笑着说。
“只要有你在,就不会。”范天澜非常认真地说。
“谢谢你对我的信心。”云深笑道。
“不,这是注定的事实。”范天澜低声说。
因为少年时期就离开了族里,因此极其难得的,范天澜对遗族历史的了解现在还不如云深,连汉字都是跟从云深从头学起,但这并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