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席话只听得邢夫人目瞪口呆,只说道,“这是从哪里说起?咱们这样的人家,好端端的哪里能起这样的念头?快把这心歇了罢,慢说是老太太,便是我都不能点头的。”
凤姐先也是吃了一惊。想起前世原是惜春肯和妙玉整日在一处,终究移了性情出了家。这一番惜春自有好姻缘自不必再如斯,偏又跳出了探春。
正想着的功夫,一低头瞧见探春裙子底下露出的绣鞋尖,上头绣了两朵牡丹花,那花蕊都是用金线缀着极小的珠子,绣工极是精致,不由得心里一动。
如今赵姨娘虽是死了,却也和王夫人结了死仇。她留下这一对儿女,要想在王夫人手里讨个好姻缘,自然是痴人说梦。贾环如今年纪尚小,且终究是个男儿,又有军中职务在身上,待要议亲总不会走了大褶子。
反观探春却未必能逃出生天。真要论起来,她比惜春还要大些,惜春出阁之时,王夫人若是有心,便应当早早的替她相看人家。偏王夫人只做不知,贾母又不肯多管闲事,就这么耽搁了下来。
想来王夫人原是有些谋算,却也未必就太伤体面。只是赵姨娘这事闹出来,王夫人若是不能拿捏贾环,必定要在探春的亲事上找补回来。若是就这么拖着也就罢了,若是王夫人存了心,只需寻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人家,那时候只怕探春日后才有饥荒打呢。
自己能想到的事,以探春的心机必定也早就想的十分透彻。只是王夫人是她的嫡母,她一个妾室所出的庶女,生母又是已经去了的,真要议亲,竟无人能替她说得上话。
坐以待毙自然不是这位三姑娘的性子。如今她若是只咬定了要出家修行,凭着贾政道貌岸然死要面子的性情,必定是不肯的,如此必会催逼王夫人尽快为她说亲。到了那时候,两府诸人都盯着这一桩亲事,饶是王夫人存心不良,也不敢太走了大褶子,如此这般,便能教探春得了一线生机。
想到这里,不由得在心里赞了一声这位三姑娘的运筹帷幄,脸上便堆笑道,“好妹妹,这样的心思是万不能有的,咱们这样人家的姑娘,纵然不能都有你大姐姐那样的福气,却也都该是锦衣玉食好生过一辈子的,哪里能教你吃修行的苦呢。妹妹且先把这心思收一收,等老太太和二太太回来,咱们再慢慢的商议不迟。”
说话的功夫,外头便有小丫头子飞跑来报,“二爷回来了!”
探春方欲说话只得收住了,只见贾琏匆匆赶了进来,忙福了一福“给大哥哥请安”。谁知贾琏竟是毫未在意,只向邢夫人请了一个安便急急说道,“方才宫里头来人,说咱们家娘娘薨了。”
凤姐原是心里盘算过这事的,倒并未太过吃惊,邢夫人和探春俱是大吃一惊,探春更是脸色都变了,也顾不得别的,只上前拉住贾琏的袖子道,“哥哥说的可是真的?”
贾琏和贾环算是在战场上有些过命的交情,自然也对探春有几分另眼相看,见她有些失态也未在意,只将袖子从她手里抽出来,道,“这样大事谁敢妄言?!老太太和太太如今想必就快回来了,且先预备着给老太太说些宽心话罢。”
探春只觉得轰去魂魄一般,一时有些怔怔的,给邢夫人福了一福,便自转身退出去了。
凤姐知她心里千般谋算,偏赶上娘娘这事出来,竟是一脚踏空,此刻也不愿落井下石,便向邢夫人道,“终究是姐妹情深。只是老太太年纪大了,只怕有些受不住。”
果然邢夫人便顾不得计较探春方才的失礼,叹气道,“真是天有不测风云了。大姑娘才多大岁数,竟然说没就没了。”
凤姐知她原和二房不甚亲近,如今也不过是随口感慨一句罢了,待要说甚么,却见贾琏给自己使个眼色,便只推要回房换衣裳,且先和贾琏出来自回屋去。
平儿正和小丫头子抱着蒨姐在院里逗闷,见凤姐回来,忙迎上来。贾琏只摆手道,“这里且不用你们伺候了,我和你们奶奶有些话说。”一面和凤姐进屋去了。平儿见他神色郑重,忙将蒨姐给奶娘抱了下去,自己只在门口守着,不许旁人进去。
凤姐也有些疑惑,进屋便道,“可是出了甚么事么。”一面要去取衣服来换,却被贾琏拉住,低声道,“方才在太太跟前,有些紧要的不曾说。我恍惚听着,娘娘兴许不是善终。此事只怕是干系不小,如今只求不至牵扯咱们才好。”
一面叹了口气。
前世元春死的蹊跷,凤姐原也有几分疑惑,只是不几日贾府呼喇喇大厦倾覆,已顾不得细究这些。此刻听贾琏说起,心里也不由的咯噔了一下子,倒想起另一桩事来,忙问道,“且不理会这个。我家二叔如今在外头,可曾听说要回来了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