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环如今只在军营里,虽听说娘娘薨了,太太病了,也只做不知不闻。探春却是逃不过的,只得先和贾母报备,就带了侍书也过来给嫡母侍疾。
此番元春之事出来的急切,贾母原是年高之人,虽不至像王夫人一般直接躺倒了,却也有些哀伤过度,回来第二日便觉得身上不爽利,贾赦邢夫人和凤姐忙着也请了大夫来瞧。亏得大夫说并无别症,便也只是依着方子抓回药来,鸳鸯亲自盯着一日三次的服侍老太太吃了。
如此过了几日,贾母倒是渐渐的好了,反是那边王夫人听说竟病的越发沉重了。贾母虽不喜这个媳妇,却也念在是宝玉的生母,且娘娘新丧,也觉可怜,便命鸳鸯亲自送了些自己私房的人参燕窝等物过去。
待鸳鸯回来,只说瞧着二太太精神还好,请老太太不必挂心。贾母如今精神越发不济了,听了也就当真,只丢开手去再不理会。
鸳鸯哄着老太太歇了,自家心里却终究有些不踏实,便教琥珀守着,自己却往这边来寻凤姐说话。
因着黛玉过来拜见那日偏赶上元春之事出来,不曾好生款待她并孔嘉。凤姐便和平儿商议拟一份礼单给黛玉送过去,聊表一下歉意。况且如今林如海位高权重,贾家正要好生巴结,越发不能怠慢了黛玉和孔嘉。
听说鸳鸯过来,忙命请进来。鸳鸯如今并不敢在凤姐跟前拿大,进来忙先福了福请了安,方才说起今日去二房那边之事,道,“瞧着二太太那样子,病的竟是十分沉重,恍惚还有些神魂失散。只是如今老太太刚好了些,我并不敢拿这事教她忧心,只说并无大碍。”
凤姐心里自是有数的,脸上却不露出来,反倒也跟着做个吃惊之色,道,“想是娘娘殁了,二太太伤心太过了。可怜她这些年白操了心,那心里头有些过不去也难免的。”
一面向平儿道,“前儿外头四妹妹打发人送了三串紫檀的佛珠,说是在庙里请高僧开过光的,最是静心凝神。咱们得那串我想着不敢亵渎,便教你好生收着。你去寻出来,打发人给那边送过去,也别说是我送的,就说老太太给的就罢了。”
平儿应了,依言去寻了出来,出门见小月小琴正在院子里嘁嘁喳喳的小声说话,便道,“奶奶可巧使唤人,你两个若得空,便领两个婆子把这送过二太太那边去罢。”
小琴便笑道,“方才正说替太太做的点心得了,要送过去的。倒是别误了小月的差事。我领两个婆子跑这一趟罢。”
平儿并不在意,将盒子递给她,道,“也罢了,横竖你是最明白的,送过去不必多言,只说是老太太给的就罢了。”
小琴应了。这里平儿便进来给凤姐回话,说是已打发小琴去了。凤姐便点点头。
鸳鸯也知道那几串佛珠都是稀罕物件,老太太那一串,一直挂在腕上不舍得取。这边凤姐竟肯送过去,可见真真是心胸宽大,便又说了几句话,自回荣禧堂去了。
这边小丫头子过来回话说是蒨姐闹着要找姨娘,平儿便也告退。凤姐坐在炕沿上默了半响,外头脚步声响,却是小琴的声音,“回奶奶,东西已经送过去了。”
凤姐道,“你且进来。”
小琴便挑起帘子进了里屋。见屋里并无别人,便上前几步在凤姐跟前站住了,低低的回道,“奶奶,奴婢瞧着,想是她已经动手了。”
凤姐点点头,微微冷笑了一声,道,“可怜那孩子委屈了这几年,总算等到这一天了。”
小琴也微微笑道,“她原是心甘情愿的,手脚又是最利索的,想来不过这几日,也就该了结了。”
凤姐道,“你办事我一向是最放心的。便是你平姨娘,我也不敢把这样大事托付给她。待这件事毕了,咱们这几年的心事也就了了。”
小琴忙扑通在炕前跪下,低声道,“奴婢能有今日的好日子,全是奶奶抬举。奴婢情愿一辈子服侍奶奶,只求奶奶日后不要撵我出门子。”
凤姐原是满腹心事,听她这么一说,不由倒有些好笑,道,“你这小蹄子,我恍惚记得前年你也提过这话,我只当你岁数小,说过也就罢了。今儿怎么忽喇巴的又扯上这个来了?谁家的闺女岁数大了能不嫁人呢?”
小琴却正色道,“回奶奶的话。奴婢是真心的,奴婢家中早就没有人了,也不必奴婢提携关照。奴婢跟在奶奶身边这些年,经见的事儿虽不多,却也见了些千奇百怪的笑话,心里早就不想嫁人了。如今只求奶奶给个恩典,能容我长长远远的在奶奶跟前服侍,下辈子奴婢情愿变牛变马报答奶奶的恩情。”
凤姐见她说的郑重,一时倒觉得有些心酸,伸手拉她起来,摸着她的头道,“这也不是甚么为难的大事。我只是可怜你一朵花儿还没开足,就这么白白的要辜负了。此事且先放下,若是你铁了心如此,有我一日,自然就有你一日。若是日后你大了些,有了良人,也只管和我实说,我自会好生发嫁你,断不能教你受一点委屈。“
小琴眼圈微微红了,复又跪下给凤姐磕了个头,方一字一字的道,“奴婢情愿一辈子服侍奶奶,强过嫁人千倍万倍。”
凤姐忙又拉她起来,含笑道,“傻丫头,天下哪有十全十美的好事呢,且慢慢瞧着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