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陆伯府位于富春街,这处大宅原是百年的老宅,但在二十年前却被翻新过,只因原主人东宁侯府出了事,东宁侯夫人后得失心疯,酿造出一场大火,把偌大一个府邸烧的七七八八。
先帝命人翻修,恍然一新,因安陆伯在那一年立下大功,最后便赐予了沈家。
这地方极大,院子套着院子,各处布置自是好的,但比起历史悠久的曹家,总是少了一些底蕴。
江慕梅听见她们来,早早的在外头等候。
她今儿穿了身明绿色遍地锦的夹衣,沉香色绢杭缕金裙,面如满月,虽容貌不出色,可这一身穿戴,显得十足的富贵气,李氏满意的笑了。
“祖母,娘亲……”江慕梅扑上去就撒娇起来,“好久不见,可是想死我了。”
老太太推她,佯怒道:“都做人家媳妇了,还小女儿态,没得叫亲家笑话,还不站站正呢!”
安陆伯夫人出来道:“慕梅在我面前可是端庄呢,我还喜欢她这般,可不是亲?”
李氏便拉着江慕梅:“瞧瞧你婆母不高兴了,还不去跟着她,你嫁出去,可是泼出去的水了,没得还叫我们疼的,就只靠着亲家夫人了。”
安陆府夫人哈哈笑起来,招呼道:“来来,都进来罢!”
众人鱼贯进去堂屋旁边的花厅。
江素梅看到厅里此刻已有两位上了年数的夫人,一个梳着牡丹髻,头插红宝石发钗,面色略显高傲的应是永康侯夫人,还有一位鹅蛋脸,梳着圆髻,身穿竹青褙子,书卷味甚重的则是余二夫人,在她身边,笔直站着余大姑娘余文君。
至于她为何知道这两位夫人,自然是江画梅说的了。
在这样的家族里,有个耳目灵敏的小伙伴还是非常好的。
剩下的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妇人,自然是江慕梅的妯娌,沈家的大儿媳妇阮氏。
安陆伯夫人请众人坐下,丫环们便上来一一上茶。
在冒着氤氲香气的雨前茶汤里,一场谈话会开始了。
江素梅自然不是主角。
事实上,当她听说余二夫人的名头时,便已经知道此行的目的。
她跟其他姑娘不过是来当陪衬的。
听着耳边一句接一句对江念梅的称赞,江画梅轻轻撇嘴:“也不知咱们来了干什么。”
江素梅拍拍她的手:“你别毛毛躁躁的,就当玩儿么,一会儿有南戏听呢。那喜秀班可不好请,一家轮一家的,没个休息,请晚了,都没得听,咱们也算有耳福不是?”
江画梅笑起来:“这么想想,也是,横竖出来转一转呢,总比闷在屋里强。”
坐了会儿,安陆伯夫人果然请她们去听戏。
老太太同安陆伯夫人闲话家常,抹着眼睛道:“也不知多久能再见到韦老夫人那!”
上次意外重逢,老太太遇见了手帕交,而今韦老夫人又回老家去了,却不知何年再能相逢,老太太也是出自真意,想那年少的时光,总是叫人怀念的。
安陆伯夫人喟叹一声,她何尝不想念自己的娘亲,然而女儿家总是要离开家的,只不过,她离得太远了一些。
“兴许明年罢。”她想了想道,“母亲很喜欢慕梅呢。”
要是江慕梅哪日有喜了,指不定韦老夫人还会再来一趟,说的是这个意思。
老太太笑着点了点头。
从安陆伯夫人对待江慕梅的情况来看,她过得很是不错,江素梅心想,虽然江慕梅本身并不出众,可不是有那句,女子无才便是德么,她胜在平稳,听话,是个当好儿媳的料子。
听戏台搭在府邸西南处一处园子里,那园子种了许多西府海棠,可惜现在不是开花的时节,只生了个枝繁叶茂,挡住了小半边园子的阳光。
台下,案几,椅子已经一排摆好。
那些戏子也都在进行着准备工作。
安陆伯夫人让老太太先点戏,后面再轮到余二夫人,永康侯夫人,李氏,然后再她自己,至于姑娘们,也都给看了册子,江念梅点了一曲《金钗记》,江素梅点了《牧羊记》,江如梅跟江梦梅,二人对戏曲都不太有兴趣,便没有点。
永康侯夫人笑着问江素梅:“怎么女儿家家爱听这种呢?”
这牧羊记是歌颂苏武的爱国思想与民族气节的,与她们点的那些截然不同。
江素梅认真道:“我虽没有这等勇气,但极钦佩苏武此人。”
四下皆静。
余二夫人侧头看了江素梅一眼,这姑娘说完话好像很羞涩的样子,脸颊微红,可眼眸却亮的跟星辰一般,璀璨夺目。
女儿家有此种情怀,不太多见。
李氏未免尴尬,开口笑道:“咱们素姐儿许是书看多了,戏曲不曾听过多少。”一边教导江素梅,“素姐儿啊,南戏,要说唱的精彩的,牧羊记可不在里头。”
“对啊,像念姐儿点的金钗记才是其中之一呢。”永康侯夫人笑道,“还是念姐儿听得多。”
老太太道:“念姐儿以往都跟在我身边的,我爱听什么,她都记得呢。”
“念姐儿果真孝顺。”安陆伯夫人夸奖。
众人又把注意点转到了江念梅身上。
江素梅并无所谓,南戏她神往已久,可惜上一世并没有听过,这回一定要好好享受一回,至于她们关于牧羊记的评价,她一点也不介意。
戏台上,戏子们全力演出,只是天色却不太好了,时时起风,吹得衣裙飘摇,未免有些影响水准,但江素梅仍是听得津津有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