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先在韩稷跟他提及赵隽掐死的公主很可能只是个假象的时候,她是疑心过宫里有人是他的帮手的。可是这个人既然能够帮他办成这么要命的一件事,必然与他的交情不会太浅。可是交情深的那些人又已全部被皇帝诛杀殆尽,这个人便变得很难琢磨。
如今照沈观裕的话往下想想,又确实不能不郑重。
首先这个人帮赵隽的目的究竟是善是恶,如果是善倒罢了,可关键是万一是恶呢?给陈王平反的事与复立赵隽的事必须联合进行,而若那个时候赵隽孩子的下落被此人拿来利用,又或者是落入敌人之手,到时赵隽被威胁,那他们可就彻底被动了!
她垂头琢磨片刻,抬起头来,咕囔道:“我本来好好的待嫁的心情,怎么被您一句话弄得压力重重了,您该不会是故意给我添堵吧?”
沈观裕冷哼,捧了茶在手。
说笑归说笑,沈雁却不能不正视,看来她过门之后马上就得奔着这个任务去了。暗自沉吟了会儿,她又抬头伸出手来:“那我的陪嫁礼呢?”
沈观裕将那舆图推过去,“这不是么?”
沈雁气结。
沈家这边今夜注定是通宵不眠。当然韩家想必也差不多。
不过郑王府后殿的灯直到夜深也还亮着。
郑王站在阁楼上,眺望着宫城方向,秋风扬起他的衣袂,使他的背影看起来孤清而寂寮。
与韩沈两家截然不同的是,郑王府近来的萧索已与这秋景无异。虽然皇帝派来监守王府的羽林军已然退去,但近来也并没有什么好消息传来,因为与皇后彻底离心,曾经聚集在身边的那帮臣子也已经开始散的散,走的走,比如刘括等刘家后戚,便就从他身边撤离了个干干净净。
诚然他也曾培养过一些自己的人脉,但终究已成颓势。
这局面在反制皇后之初他也是曾经料到的。但当时他若不反皇后,那他多半连性命都已保不住。药童是他安排下的人不错,但皇后使人在罗清辉的银针上用毒已是事实。倘若他不让药童往药里下毒,罗清辉给他扎下那几针剧毒之针。他也必死无疑。
但那样的话他什么都不做,只等着罗清辉出手再反制,是绝对取不到如今这样的效果的。
他一点也不后悔冲皇后下手,这是迟早的事而已。但如今这景象,也非他能安然承受。
他终归还是要拿到这个天下。楚王死了,皇后倒了,他已经离那个位置很近很近。
他转过头来,余光望着于英,“又将要到年底了,皇上还是没曾提起立储的事么?”
于英上前:“皇上私下里与内阁及礼部都提过几次,但内阁诸阁老等人则以今年诸事不顺为由推至明年,而礼部房阁老与左侍郎宁大人则罕见地直言拒绝。”
“房文正拒绝?”他咀嚼着这句话,缓缓将身子从夜风里转过来,“为什么?”
于英将头又低下去一些。说道:“礼部说,皇后终归于王爷有抚育之恩,且王德全下的毒手也并没有证据证明一定就是皇后所为,如果在皇后被惩的同时又立王爷为储,恐造成不好的影响,所以……”
“所以她想杀我,反过来我还要被她所牵累?”他尾音高扬,说道:“他们是不是故意推延,好争取时间让那两个皇子被挑出来继位?”
于英无言以对,垂下头去。
郑王缓缓吸了一口气。呼出的气流在微光下成了丝丝白雾。
现如今是满朝文武皆与皇帝作对了么 ?难道他的前途就真的要被耽误在他们手上了么?
不。
他从来没有认过输,眼下只差一步他便就将成功,又岂能半途而废?
“明儿韩家娶亲,皇上会去赴宴么?”
于英垂首:“先帝与韩家老太爷曾经义结金兰。碍着这层面子,恐怕皇上得去去不可。”
他微微地扬起唇来:“是么?那么你也去备份厚礼,明儿送到韩家去。”
于英在夜色里退下,阁楼上只影孑身,衬得清风更凉,秋月更寒。
沈雁才听得鸡鸣声起就被华夫人曾氏和陈氏从被窝里扒出来了。
“都什么时候还睡?还得去祠堂祭祖。祭了祖还得奉茶用早饭,用了早饭客人就陆续来了,你还搁这里赖床?鲁夫人诸大奶奶她们可都到了!”
府里请的全福夫人一是鲁夫人,二是诸阁老的长媳诸云氏。
鲁振谦去年也成了亲,他跟沈弋那桩事到底已成了过去,鲁家与沈家淡了两个月后又还是若无其事地恢复了密切关系。其实这在官户之家十分正常,毕竟私人恩怨也没有实际利益来的重要,跟沈家生份下去对鲁家来说有什么好处呢?
倒不是说沈家在此事上持有高姿态,而是事过境迁其实于两家都有利。
沈雁在华夫人她们噼哩啪啦的催请声中清醒过来,听她们说的这么着急,于是也跟着手忙脚乱起来。
亲迎的队伍要日斜时分才来,暂且还不必上大妆,但仔细收拾一番是十分必要的。这里梳了个纂儿, 插了几件得体的珠翠,又挑了身大红色的家常款襦衣襦裙穿了,这里全福夫人们便就与丫鬟们一道过来道喜。彼此欢喜了会儿,然后便搀着她出门往祠堂去。
这些流程她当年已做过一遍,如今也不过按部就班再来一次,其实没什么好说的。只是情绪已经被调动起来,人就不能不跟着投入,所以忙碌不是假的,紧张也不是假的,毕竟一辈子只有一次。
祭祖回来天已经渐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