炕桌上摊着各式各样的花样子,还有一块淡青色的罗帕。
罗帕上用金线绣着一团似圆似方的东西,有几分像迎春花,又有几分像黄鹂鸟。针线极其粗糙,便是刚学女红针黹的小姑娘,怕是也做得比这强许多倍。
齐悦瓷原本心情很是抑郁,可看到这出自安姐儿的手笔,忍不住大笑了起来。
浅碧几个想笑,又不敢笑,强忍着。她们可没胆子嘲笑大小姐,即使她绣得是个四不像,那也轮不到她们取笑,回头吓着了大小姐,少不了被夫人一顿斥责。
安姐儿局促地坐在炕上,身后立着琥珀色如意纹的靠背,扶着同色的大迎枕。她偷偷瞧了瞧乳娘的神色,见她含笑不语,才放心许多,轻轻问道:“母亲,这是妈妈教我绣的,等我绣好了,送给母亲好不好?”
眼里闪动着莫名的希冀。
乳娘告诉她,她身子不好的时候,夫人常常去看她,又一日几朝的打发丫鬟给她送吃的玩的……等她好了,要孝顺夫人。
经过一个冬天的精细调养,安姐儿的身体健康许多,面上也显出点点红润的颜色。
穿着银白小朵菊花青领的对襟褙袄,一条水蓝色的八幅湘裙,腰间系着淡蓝的宫绦,挂着荷包、玉坠等物。乌鸦鸦的双丫髻上戴着两朵白玉兰花卉的珠花,显得清爽干净。虽然面庞怯弱,说话时中气不足,可毕竟有贵族千金的感觉了。
齐悦瓷不由前倾身子摸了摸她的额发,笑道:“咱们安姐儿有这份孝心,母亲高兴还来不及呢……不过现在天还冷,等到四月份的时候……安姐儿再慢慢做。”
她心里着实喜欢上这个单纯可怜的女孩儿了。
她的目光是那么清澈通透,不掺一丝一毫的杂质。喜欢一个人,讨厌一个人,都那么明明白白摆在脸上。全不知防备别人。
其实,能这么简单地生活着,何尝不是一种幸福呢?
如果她生在一个普通人家,不缺吃少穿。或许也够了……可惜,这里是英国公府,不允许她照着本性发展下去,不然最后受苦的还是她自己。
“妈妈说,绣完了这个,再教我做荷包、香袋……以前,总想着这天儿怎么就不黑了呢。现在每次我抬头看窗外,却发现天又黑了。”她的眉又细又弯,眼里噙着迷惑的笑。
除了身边的乳娘丫鬟,她几乎是一个人在那个小院中长大的,难免会寂寞清冷。
乳母慌得看向她,欲要阻止,触到齐悦瓷微笑的眼神,又松了口气。
还好。夫人没有因安姐儿的话而生气。
也许安姐儿是童言无忌,可话里无不意味着国公府对她的冷落。如果夫人是个多心的,只怕会多想。误会安姐儿的意思。
本来,从早上起来到现在,齐悦瓷的心一直不能安定下来。
算算时间,今儿差不多到日子了。自从邵槿他们出城后,每日皆会遣了人送信回来,一般会赶在巳时前后将信送到。可是今天……已经快午时了,信依旧未到。
她几乎坐立难安。
她告诉自己一定要相信他,可对外面的情景全然不知,由不得她不紧张。
还好安姐儿来给她请安,反倒使她安定了下来。
“安姐儿……以前。识字吗?”她斟酌着问道。
国公府的大小姐,大字不识一个,总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而且多给安姐儿找点事做,或许她会慢慢从自己的世界里走出来,开始她真正的人生。
乳娘脸色一黯,咬着嘴角道:“大小姐还未启蒙?”大家都把安姐儿当傻子看。谁会理会她识不识字呢。
齐悦瓷暗暗一叹,笑问安姐儿:“安姐儿想不想认字?”这个年纪启蒙是晚了点,但只要她用心学,出嫁之前好歹能认上千字在肚里。
她一向认为,什么女子无才便是德都是欺瞒世人的,齐家就从来不会这样教育女子。
安姐儿不是很明白,呆呆看着齐悦瓷,点头道:“母亲喜欢,我就喜欢。”
从来没有一个人在她面前提过读书识字的话,她并不能理解这里边的意义。
齐悦瓷却有点埋怨邵槿,好好一个千金小姐,被他教得连个丫鬟都不如了,他难道不觉得一点愧疚嘛。她握住安姐儿的手:“那安姐儿有空的时候过来,我让浅碧姐姐教你,行不行?”
浅碧惊得瞪大了双眼,夫人……真是给自己找了个好差事。以安姐儿的心智,她得费多少工夫才能教会她呢?
安姐儿已经甜甜地应了。
“……夜里睡得也很稳,夫人看,要不要先把陆太医的药停了?”乳娘一旁细细回着。
陆太医的药吃了有一个多月,一开始很有些效验,许是时间长了,近来没什么大的变化。反是那位钱太医来了几回,问她的话与安姐儿的症候非常相似,配了药给安姐儿服下后,这两日半夜安姐儿也不起来哭闹了,她心里渐渐信任起钱太医的医术。
齐悦瓷蹙眉一想,才应道:“再吃两日,等明儿钱太医来了,请他把过脉再作计较。”
她知道,钱太医这些日子开给安姐儿的药以舒缓精神为主,接下来估摸着还得更换新药方。
芳树身着天青色厚绸比甲,匆匆进来,屈膝禀道:“夫人,卢管家有话要回,在院里候着呢?”
屋里众人俱是一愣。
卢管家知道夫人在养病,不是大事不会这个时候来打搅。
齐悦瓷想起心头那件事,便是一阵忧心,忙吩咐浅碧在这照料,自己穿了绣鞋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