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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疑是银河落九天

寒露才几日,京城的夜风已经凉的彻骨。又逢满月,漫天清辉笼住太子府的高墙深院,让明亮处更明亮,幽暗处也更幽暗。这样的豪门,这样的月夜,不歌舞升平又能干什么呢?所以华灯初上时一场乐舞便在后园灯火通明的水榭里开场,快四更了,还不打算停下来。

月华依依,

秋水泠泠,

长袖拂面,

多情无情?

……

柔柔的调子,分不清是深情还是魅惑,和着腰间环佩和踝上金铃的叮叮当当,不消丝竹便已夺魄勾魂。唱歌的女子在厅前巨大的水晶莲花上舞蹈,赤足,红衣,肌肤胜雪,旋转摇曳间的明艳风神让四面悬挂的宫灯都变得黯淡起来。

太子明辉靠着柔软的白熊皮座椅,三分醉于酒,七分醉于人,两个时辰了,他的目光始终流连在歌舞着的女子身上,目无余色的专注神情让四座相陪的姬妾们吃味不已,但吃味归吃味,却没有人敢公开表达不满,因为那莲花上旋舞的女子不是歌姬也不是优伶,而是太子妃,当朝储君明媒正娶的发妻。

世上如此迷恋自己老婆的男人并不多,这位明辉太子平素的秉性也与“痴情”二字毫不相干,可是近半年来,情况忽然变了,并非太子变了,而是太子妃变了,脱胎换骨,匪夷所思。

明辉太子自己也不明白,三年前嫁给他的那位不苟言笑,满脑子德言工容的相府小姐,怎么就忽然百媚横生起来,娇艳得让人看不懂也看不够了,一举手一投足,一凝眸一裣衽,一蹙眉一浅笑,都是藏不住的万般风情,曾几何时,竟然还无师自通的学会了歌舞,更是将阖府新欢旧爱都衬成了糟糠……如果皇帝的儿子也知道什么叫糟糠的话。

莫非用了媚术么?明辉太子偶尔也会疑惑,但每每看到那女子,便又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了。

如果有什么媚术能让女人做如此的转变,应该向全国推广才是。

天绯站在水畔一株古柏的枝桠上,冷冷俯视着水榭。从月升到月落,长发、袍袖和脸庞都已被秋意浸得冰凉,直到听见那首歌,才忽然笑了,几根手指却已深深嵌入柏树坚硬的枝干里。

……这曲子,她居然唱给别人听呢。

“臭小子……你掐得过瘾么……”吃痛的声音从指尖下的木头里传出来,苍老而郁闷,整棵柏树忽然开始簌簌抖动。

貌似,这棵柏树,在说话。

“闭嘴,少惹我。”恶狠狠抓着树干的手指并没有半分松动,冷冰冰砸下来的几个字与脸上那倾倒众生的微笑形成强烈反差。

“再不把爪子拿开……我……我用针扎死你……”老柏树终于发飙。

见过不是人的,没见过这么不是人的,多半宿了,又是踩又是掐,到头来却连句人话都没有。

长得好看了不起么?

身手卓绝了不起么?

腰上佩了件雪狐王族的玉钩……了……了不起么?

就算是雪狐王族的人,也要懂得敬老尊贤!

树,也是有尊严的!

“要死就死,要打就打,要滚就滚,总之,不许你再踩着我!”老柏树最后通牒。

“……”那人完全无视

“不就是女人跑了么,我站在这几百年了,也看不出女人有什么好,若论细腰长发,还不如对岸的小柳树漂亮。”老柏树迂回着开解。

“……”

“你倒是吱一声啊,我站在这几百年了,好不容易有个活物来跟我说说话,那女人也是雪狐族的吧?”

“……”

“告诉你,女人就是女人,不管是什么变的,也还是女人。我站在这几百年了,什么不清楚,这玉宇琼楼,人间金粉,本就是给女人准备的,她喜欢,你就算气死又有什么用?”

“……”

“受不了了!你要死啊!我站在这几百年了,还头一回看见你这种货,要么就抢那女人回来,要么就滚蛋,踩我一晚上了,你以为你是松鼠么?”

“松鼠……呆在松树上。”修长的手指终于从树干里抽出来,忽又一拳捶在粗糙的树皮上,将耳畔喋喋不休的聒噪捶成半声闷哼。

其实天绯也不知道柏树上会不会有松鼠,只是忽然想打人而已,打了却又更想打,于是从树上跃下来,落地无声,径自走向对面的水榭。

“你不是真想动粗吧?!”老柏树骇然道,“那小子可是要做皇帝的,我站在这几百年了……”

“你很快就不用站在这了,等会里面那个王八蛋被人打死,正好砍了你做棺材……”懒洋洋的声音,转眼已十余丈远。

风骤起,摧开十余扇雕镂精致的朱漆木门,狂肆地灌入水榭,灯烛飘摇,光影荡漾间,所有人屏住了呼吸,怔怔的看着门外月台上卓然独立的男子。

白衣流霜,长袖回雪,黑发凌乱飞扬,深邃如夜空的眼,微笑着睥睨,摄人心神的优雅与冰冷,眉间火焰似的绯红印记,却炽烈得不可一世,衬着那脸庞,高贵无匹,俊美无筹。

水晶莲花上,太子妃住了歌舞,却并未如他人那样回眸惊艳,赤足踏上柔软的波斯地毯,款款走向正望着门外出神的太子,踝间金铃悦耳,却莫名带了些烦躁。

“你不看,我可就不跳了。”

“看,怎么不看……”明辉太子凝了凝神,笑道,转而又向着门外。“那个,那个你……美人儿,你叫什么?几时进府的?”

金铃声乱了一拍,太子妃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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