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落,夜空里还剩下几颗星星,懒洋洋看着王宫大殿外,冷冷对峙的那一父一子。
“你刚才说什么?”沧溟不疾不徐地问。
“你还没有老到耳聋眼花的地步,我说什么,你能听得见。”
“儿子,我知道你向来混球,而且但凡我决定的事情,你总要对着干,本王年高德劭,丰神俊朗,也不与你计较,但这一次的事情,很可能关系着我雪狐族的生死存亡,所以,你必须与我站在一处。”
“我不知道这事与你丰神俊朗有什么关系,但那个丫头,你不能碰,否则就算是要与整个雪狐王族为敌,我也会拼死一搏。”
“……拼死一搏?”沧溟俊逸的脸庞忽然凑近,眼神有些暧昧,“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当初让你要死要活的人,可不是这个,人间游历三年,变心了?”
天绯显然并不习惯与父亲贴着鼻子说话,皱了皱眉,单手一撑,跃坐在身后的白玉石栏上:“三年不见,我以为你会正经些,想不到还是这样为老不尊。”
“不是变心了,你为什么要死命护着她?”
“我说过,她救过我的命。”
“废话!废话!”沧溟忽然激动起来,“你那条烂命,难道比整个雪狐族还重要?!想当初我和你母后……我们……还劳神费力地给了你一条命呢,到头来怎样,你还不是隔三差五就把我气得要死?!你小子要真那么知恩图报,就应该先想着如何维护雪狐王族,这才是你安身立命的根本!”
“如果雪狐王族有难,我自然会跟你站在一处,就是百战而死,也在所不辞。”天绯冷冷道。
沧溟有些诧异地抬头,看着玉石栏杆上白衣流华的修长身影:“儿子,刚才那句话是你说的?”
“……”
“好,你能说出这样的话,就算我和你母后没有白养你。”沧溟原地踱了几步,显得颇欣慰,“那么,那个丫头……”
“还是不能碰。”毫不留情的一盆冷水,“我是你的儿子,有朝一日为你死了,也只能算我倒霉,但那个丫头,苏软,她不是雪狐王族的人,只要她想活着,谁也没有资格让她去死。”
沧溟怔住,刀似的目光扫过来,却又最终有些暗淡:“看来,你决心已定?”
“放过她,我可以将她带在身边,不让任何人染指,人生不过百年,我便护上她百年,又能怎样?”极少有的认真而诚恳的语气,甚至能听出些请求的味道。
沧溟一时无语,负了手站在栏杆旁,仰头去看曙色初露的天空。
“好了,我累了,这些烦心的事,我们明天再慢慢谈。”许久才开口,语声里略透出些倦意,“你三年未归,你母后每日以泪洗面,身体都大不如前了,去看看她吧……”
王宫后院,优雅而精巧的藏书小楼在温泉边临水而立,天色未明,楼上的窗扇里透出温暖的灯光,与温泉中的氤氲水雾交织一处,飘渺得恍如梦境。
天绯踏一地清霜而来,推门上楼时,袍袖上还带着凛凛的寒意,目光却是少见的柔和,望着那个踩着圆上东翻西找的温柔背影,轻轻叫了声:“母后。”
珑兮翻书的手顿住,回身,秋水般的眸子里闪出些喜色:“绯儿,几时回来的?”
“刚才。”天绯走过去,握住珑兮的手,将她从圆凳上接应下来,仔细看看那张玉雕般淡雅的美丽脸庞,却是娇艳而红润,哪有半点身体虚弱的样子?
心知又上了那老东西的当,却也不以为意,扶着珑兮在桌案旁坐下,自己则安静地坐在她对面。
“绯儿,你好像瘦了。”珑兮柔软的手指轻轻抚上儿子的脸庞,眼睛里有淡淡无奈和怜惜的神色,“在外面那么久,可找到了你想要的?”
“上找什么?”
“找一本专讲天下奇珍的书,很多年前看过的,很有趣,却怎么也找不到了……你这么晚回来,饿不饿?”
将案上的几样小点放到天绯面前,又捧过一个透着温热香甜气息的白玉汤盅:“这是用冰湖里的雪鱼炖成的汤,还放了新鲜的蜂蜜,你趁热吃一点吧。”
天绯用调羹舀着喝了一口,鲜甜,柔润,芬芳馥郁,明明是温热的,却又在舌尖上纠缠些冰雪般的清爽凉意,味道十分动人。
“喜欢么?”珑兮问。
“很好。”天绯说。
珑兮嫣然一笑,看着儿子将盅里的汤喝完,忍不住伸出手去摸了摸他的头:“你认真吃饭的样子,最像沧溟了……”
“……吃饭的时候,能不能不要提他?”
“你们又吵架了?”珑兮轻叹,“绯儿,你父王既要照顾我们,又要统领雪狐王族,很辛苦的,你要体谅他。”
“……”
“其实他很疼你,就连这蜂蜜雪鱼汤,也是他知道你要回来,亲自命人炖了送来的。”
天绯拿着调羹的手忽然凝滞,抬头,黑眸幽幽看着珑兮:“你说……这汤是他送来的?”
“对啊,今天一天他都很高兴,说你要回来了,才命人做了这汤,让我端给你喝……”
调羹“啪”地拍在案上,节节寸断,天绯脸色铁青地霍然起身,想要向外走,却只走了几步,便身形一晃,单膝跪倒在地。
“绯儿!”珑兮一声惊呼,上来扶住他,“你怎么了?!”
天绯不语,凌厉的目光狠狠盯住地面,额上渐渐有冷汗渗出来,咬了牙想要站起,骨髓深处涌上来的麻痹感觉却瞬间便卷走了全身的力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