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腰倦中到处弥漫着妖娆的丝竹和酒香,极尽奢华的厅堂内外歌韵铮琮,裙裾飞旋,锦袍玉带的男人和衣香鬓影的女子悠然来去,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痴迷而颓废的快乐,每个人都只求一醉,生忘形,死忘名,所有理智、尊严、矜持和操守,也尽皆湮没在那片人工制造的温柔而虚幻的万种风情之中。
不知为什么,这样的地方会让苏软感到悲伤。
当然,如果眼前摆了铺天盖地一桌子菜,对面还坐了个甩着腮帮子胡吃海塞的人,即便悲伤,也悲伤不了多久的。
“你们雪狐王族……伙食不好?”有点同情地看着那个极漂亮的饕餮,却暗自为天绯的肠胃揪着心。
整整一个多时辰,这厮什么事情也没有做,只是不遗余力地吃,就连绿腰倦老板娘精心为他挑选的若干个绝色美女,他都未曾抬头看一眼。
“你们都出去吧,我吃饭的时候,不喜欢有人围观。”语气很冷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倒与他哥有了几分相像。
看着那些女孩子们满脸不解、失望和委屈地退出去,苏软其实很想跟他说说青楼和馆子的区别,但仔细想想,又忍住了。
“你刚才……说什么?”将一个湛青碧绿的翡翠虾饺塞进嘴里,那人总算在百忙之中抽空瞄了苏软一眼。
“我说,你在雪狐王族没什么东西可吃么?”
“有。”天朗含混不清地答,“但是没味道,没味道得很。”
后来苏软才知道,雪狐王族的伙食不但好,而且好得很没天理,无论是材料还是烹饪技术,都堪称极品中的极品,但再好吃的东西,也架不住天长日久经年累月地吃,就像她自己小时候,妈妈端了大米饭炖肉在屁股后面追着,她也不想多吃,回到乡下的舅舅家,却每每为了一个柴鸡蛋或者一碗棒子米粥就咸菜条而围着锅台憧憬许久。
对于小孩子来说,饭,总是别人家的比较好吃。
“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呢?”有些郁郁地问天朗。
“回哪里?”
“当然是回你自己的家,只有四十几天时间,如果出了什么差错,那天绯和你岂不……”
“你喜欢他?”天朗用雪白的丝绢擦了擦手,忽然问。
“……什么?”苏软一怔,心跳得快了半拍。
“你自己也被我用了离魂之术,而且你是人类,恐怕还撑不到七七四十九日,可从黄昏到现在,你只问他,却一句也没有问过自己。”
“我本来就不是这里的人,烂命一条而已,有什么可问。”苏软苦了脸道,“你老爹想要我的命,或者天紫想要我的命,那就拿去好了,只求您老人家高抬贵手,早早归位,把身体还给天绯吧。”
“离魂而久不还魂,是要形神俱灭的,你不怕?”手里拎了只肥硕的鸡腿,幽邃的黑眼睛望过来,居然好像还有几分怜惜关切之色。
苏软顿时无名火起:“亏你有脸问,这到底都是谁害的?!”
一桌子的菜,一桌子的菜!却只能看着别人吃,而自己连口汤都喝不了……此恨绵绵无绝期啊!
天朗于是挑了挑眉毛,继续低头吃鸡腿。
房门被人轻轻推开,那个美丽的老板娘亲自端了个紫檀木托盘,袅袅婷婷入内,托盘里放着一把漂亮的酒壶,晶莹剔透,看上去像是水晶制成,壶中的液体殷殷如血,斟满酒杯时,天朗的脸庞都被映得多了几分红晕之色。
“这是什么?”他端起酒杯,轻轻嗅了嗅。
“这是绿腰倦自酿的葡萄酒,窖藏不足十年是不会拿出来待客的,数年前有个诗人路过,给它起了个有趣的名字,叫做……忘乡……”提到那个名字,老板娘明媚的眼底荡漾起难以言喻的柔亮光泽,唇边的微笑也更加勾魂夺魄,见天朗望着酒杯微微出神,便不多说话,将酒壶放下就出去了。
“酒……”天朗忽然笑笑,“小时候见父王喝酒,很是甜美的样子,于是趁他不在,便喝了一口,谁知只这一口,却险些要了我的性命……”
“……为什么?”苏软皱了皱眉。
“酒性热而湿,于我那身体是大忌……你只道你变了魂魄,喝不成粥,其实,我也好不到哪去呢……”说着,仰头一饮而尽,见苏软吃了一惊的样子,不由笑道,“你担心什么,这是天绯的身体,不喝白不喝。”
苏软眼神黯淡地看着他,心中什么地方被揪扯了一下,想着有血有肉的生命,却被终生禁锢在最冰冷的地方,吃寒凉的食物,看万古不变的白雪,就连喝上一杯酒,到人间吹半日暖风,都只能借着别人的身体完成,忽然就觉得……好像不那么气恨他了……
“……你那样看我做什么?”天朗也瞪圆了眼睛望过来,伸出五根漂亮的手指在她眼前晃,“要么,你也吃点?”
见她忧伤的眼神重又变得凌厉如刀,这才满意地给自己再倒上一杯酒,优哉游哉地喝光。
“……真难喝。”他轻叹。
“难喝?”苏软有些莫名其妙,“那你还喝得那么高兴?”
“难喝归难喝,高兴归高兴,有什么关系。”天朗不以为然地扬了扬眉弯,“这是我第一次喝酒,很可能也是最后一次,就算难喝,也要多喝点。”
苏软的几乎又要开始落寞起来,却发现他的黑眸变得有些迷离。
“你……怎么了……?”担心地问他。
“……什么?”天朗揉了揉额头,想将酒杯放回桌子上去,修长的手指忽然一抖,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