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高云淡,正是踏青的好时节。
在汉水南岸的一处小码头上,聚集着不少行人商旅焦灼等待着渡船。
汉水滔滔向东流逝,往前不远即向北面拐了个大弯,刚好绕过天都城,故而这地方自古以来便叫做龙湾渡。
渡口两岸生长着大片大片茂密的芦苇,待到芦花开时漫天飘舞白絮,犹如下起一场细雪。这本是许多地方都能见着的寻常景致,偏偏被天都城的文人墨客们所喜爱传诵,久而久之竟成为天都八景之一的“龙湾飞雪”。
一艘渡船正从北岸缓缓向这里驶来,码头上久候的人群翘首相望不自觉地往前挤去,希望自己能够捷足先登。
人群里有个少年身穿黑衣,剑眉朗目背后斜插一柄黑色刀匣,随着拥挤的人流慢慢朝前走。
在这黑衣少年不远处,有对年轻的小夫妻。男子刚过弱冠之龄是个书生,衣着俭朴稍显寒酸。他的妻子年纪略小几岁,容貌姣好肌肤白皙,抬起罗袖轻掩口鼻好像很不喜欢周围弥漫的汗臭味。
这黑衣少年的目光时不时地打量那少妇,颇是令人不快。
书生见这黑衣少年相貌英俊身材挺拔,硬朗中不乏儒雅,洒脱中不失沉稳,器宇轩昂英气勃勃,不由愈发吃味。
偏偏他美貌的妻子也觉察到黑衣少年在看她,但感觉对方笑容和煦目光温和,情不自禁地心生好感,向他浅浅回以一笑。
年轻书生顿时勃然大怒,瞪视黑衣少年道:“你看什么呢?”
黑衣少年笑了笑道:“尊夫人似乎身染重症。”
年轻书生羞怒道:“你才有病!”
黑衣少年也不生气,道:“我略懂医术,不知可否为尊夫人把脉?”
“不知羞耻——”年轻书生气得脸色发白,手指黑衣少年骂道:“无耻之徒!”
他家境贫寒却娶了个貌美如花温婉可人的妻子,于是视若珍宝惟恐旁人窥觑。哪知黑衣少年不但私底下和爱妻“眉来眼去”,居然还意图当众轻薄,着实是可忍孰不可忍。
黑衣少年一番好心,不曾想引来书生猜疑无端责骂,剑眉一扬便欲反唇相讥,但转念一想对方必不知晓妻子病情,否则何以至此?
他忍住气微微一笑也不多说。
正这时候渡船靠岸,忽听船上传来天籁般的少女声音唤道:“主人。”
黑衣少年抬眼望去,只见一位容颜绝世的少女同样也是一袭黑衣从船上下来,正是汪柔。
黑衣少年皱皱眉,看着汪柔责备道:“不是让你留在府中么,跑这儿来干什么?”
汪柔行至黑衣少年身前,道:“奴婢的伤已不碍事。”
她这一现身不知吸引来四周多少目光,莫说男子便是那些同行的女子亦羡慕不已。
书生愣愣地站在黑衣少年身边,瞧着汪柔只感其空灵绝秀不敢亵渎。自己妻子的容貌虽说也算得上小家碧玉自成一番风韵,可和眼前这个少女一比简直就成了麻雀。再看黑衣少年对少女不假颜色出口训斥,又哪有可能真的“看上”自己的老婆?心中禁不住又是惊讶又是羞恼。
汪柔之前在船上早将两人的谈话听得清楚,想着姬澄澈被人家的相公当做sè_láng一般严防死守,不由得心中好笑。
这位堂堂的大汉隆武皇帝八皇子殿下,连天道教真人们都不曾放在眼里,却因为惹恼了酸秀才而当众丢脸,怕是应了报应不爽这句话。
姬澄澈见汪柔清冷的脸上隐隐荡着一抹笑意,想起方才书生愤怒欲狂严词拒绝的样子,登时心里发虚,冲她翻了个白眼道:“笑什么笑,上船!”
汪柔好久不见姬澄澈,此次出城相迎不料正撞见他吃瘪,想他仗刀之时横行睥睨英姿豪情,此时此刻耷拉着脑袋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反倒显得更可爱一些。
她侧目望向那少妇道:“这位姐姐,能否让我的主人为你把脉?若是果真染病在身,还是早治为好。”
少妇悄悄看了眼身边的丈夫,嗫嚅道:“我只是偶尔会有些胸痛,算不得什么大病,便不劳烦这位公子了。”
汪柔道:“是不是大病,看过才知道。”
少妇迟疑道:“我……怕是付不起这位公子的诊金?”
姬澄澈大方道:“诊金多少都无所谓,若是看不好,我倒付你一百两纹银。”
他深知汪柔的脾气,如果不是因为自己多管闲事,以她的冷傲性格,怕是压根不会搭理这对书生夫妻,更莫说姐姐长姐姐短地一再劝说了。
孰料年轻书生板起脸来道:“士可杀不可辱,君子固穷却也不受嗟来之食!”
“你自以为不受嗟来之食便是君子,便忍心让心爱的妻子遭受病痛折磨死于非命?”
年轻书生脸色涨红道:“你我素昧平生,为何几次三番出言不逊诅咒拙荆短命?我乃堂堂七尺男儿,岂能受你羞辱?”
姬澄澈见他执拗到不可理喻,蓦地探手握住少妇的右腕,两根手指搭住她的脉门。
少妇猝不及防一声惊呼羞红脸庞,书生气急败坏道:“还不快放开拙荆!”
他伸手想推开姬澄澈,冷不丁汪柔出掌在他肩膀上轻描淡写地拍了下,顿感浑身酸麻噗通一屁股坐倒在船甲板上。
渡船缓缓向汉水北岸驶去,姬澄澈松开少妇的手腕道:“除了胸痛,你可还有其他症状,譬如咳嗽、低热、痰中带血?”
少妇愕然睁大眼睛,一时忘了羞赧道:“你……怎么知道?”
姬澄澈道:“夫人,你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