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你什么也不用说。宫里那些谣言我也听说了,这样处理,也的确是……父王会做的事。”
她低着头,刘海掩去眉眼,也看不清什么表情,说到这时,才抬起头来,朝他温柔一笑,“只是,我没想到,他派来的人,竟会是你……”
他开口想说什么,又什么都说不出。
“当真手段够狠,够绝……不愧是,一国之君。”
她又笑,“让我猜猜,说亲对象是谁,花鎏——是吗?”
这名字似两根银针戳入心口,他胸腔一窒,还未及开口,她又是一笑,“又给我猜对了么,也是,无论对我,还是对父王,还是对这大羲天下,他都是驸马不二人选。我养尊处优当了这么久的公主,也是时候为江山社稷做点贡献……”
“——华儿!”
原本沉默的他因这句霎时变了脸色,“我不许你这么看轻自己,什么江山社稷,什么大羲天下,你若是对他无意,尽管拒绝便是,一定……一定还会有别的人选……”
“有别的……又怎样呢?”
她呢喃道,“除了一人……我谁也不要。”
“虽然早知有这么一天,可终归还是……”
拳心缩紧,十指蔻丹将肌肤刺出血来,“不甘心啊……”
“……华儿?”
她声若细蚊,他听不清切,只见她抬眼与他对望,瞳仁里澜光流转,现出他从未见过的神情。
“尧哥哥,我问你一句,你务必要认真答我。”
她突如其来的认真让他紧张起来,仿佛预感到了什么,连背心也淌出冰凉的汗。
“如果……我说如果……”
不待他选择,她便已一步步走来,二人近在咫尺,谎言无隙可藏,她仰着头,黑白分明的眸子攫住他赭玉双瞳,让他避无可避,“如果,我们不是兄妹……”
他脑中轰隆一声,只觉有根弦砰地断开,霎时脸白如纸——她知道了?……还是,发现了什么?
“如果……我根本不是你的王妹,你会带我走吗?“
她没有留意到他突如其来的慌乱与心虚,声音柔软得像做着一个最美的梦,“我能做很大很大的滑翔翼,我们一起飞出王宫去,逃得远远的,谁也找不到我们……”
“华儿……”
他惊愕又无措地望着她,望着她璀璨发亮的眼,心中一片混乱,一时间,竟忘了身在何处。可便是这时,门外有人惊声大喊,“尧殿下!不好了!王妃她摔了一跤,出了好多血!”
“——什么?!”
他大吃一惊,顾不得思考便转身推门喊道,“我这便回去!”
前脚刚跨过门槛,忽地又想起什么,他转头朝屋中倩影急道,“华儿……你等我,你等我回来……”
话未说完,便已扭头便跑,身后人什么神色,他全然没有看清,也不敢看清。
这一路跑得跌跌撞撞,头冠跌落,披头散发,连鞋子也掉了一只,旁人只道他是忧心妻儿,可即便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这般疯狂地奔跑,究竟是为了那危急未卜的妻子,还是,不过是……心虚地不敢面对背后那人,以及,胸腔那颗狂乱的心……
这一去,便是一天一夜。他不眠不休昼夜守候,终于迎来母子平安的消息,当稳婆将新生儿放入他怀里时,他只觉一切如梦似幻,如此不真实。
这一夜,下了很大的雨,雨水落在屋檐上,淅淅沥沥,像是人哭的声音。
他抱着襁褓中的婴儿立在窗边,望着那被雨水打得七零八落的树叶,没有初为人父的喜悦,那么大的一颗心,竟满满地只装着一个人,一件事。
“——孽子!”
御书房里,他低头跪在地上,前方一个砚台砸来,他不避不闪,被结结实实砸中右额,顿时鲜红而粘稠的液体顺着脸颊流下,将半边鬓发也染作玄色。
他一声不吭,连眉也不皱一下,唯有一双赭色的玉眸,似蒙了尘般,黯淡无光。
“瞧你那妖魔般的眼珠子,寡人怎么会生出你这个怪物!”
他血流半面,书案后那人却未因此消气,只以手指着他的面门,气得浑身发颤,“为何当初死的那个不是你?!你这灾星,一出生就害死了自己的母亲,现在,又来败坏你妹妹的名节!”
“对不起……孩儿知错。”
他毫不反驳,只将头磕在冰凉的地上,深深地伏跪在地,“一切,皆是孩儿之错,与其余任何人无关……”
是……一切,都是他一手造成。
若是他能再注意分寸一些……若他不是那般贪恋她的温暖,即便知晓一些事已然失控,也舍不得离她稍远一些……
“如果,我们不是兄妹……”
她低柔的声音回旋在他心里,却像是一把把飞舞的刀,一刀,一刀,将他心里的肉割成碎片。
“对不起……”
他低头望着怀中沉睡的婴儿,望着那双紧闭的眼眸,那薄薄眼皮之下藏着的,是一双与他迥然不同的黑色眼眸。
他轻轻摩挲婴儿的胎发,长长睫羽微颤,染上一层苦涩,“你那么好,而我……不是个值得托付的人。”
“他叫什么名字?”
忽地一个低低的声音响起,他全身一震,抬眼望去,竟见到大雨瓢泼之中,一道娇小的身影正立在窗外看他。
她一身黑色,作男子打扮,可头巾不知在何处遗失,长长秀发散落肩头,全身皆被打得湿透。
“——华儿?!”
他大惊,正想出去接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