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文士的声音刚落,牛车里就传来清脆的应答声:“好嘞!”
接着一名少年探出脑袋,利落地跳下来,牛车旁跟随的两名仆人连忙上前,再加上赶车的车夫,四人合力将躺在车内的人抬了出来。
此人躺在临时搭起的竹架上,双目紧闭,面色苍白,薄薄的双唇更是白中透着乌青,一只肩膀高高鼓起,里面隐约飘出淡淡的药味。
中年文士推开篱笆门,率先走进去。
待将竹架上的人安置好,仆人与车夫就退了出去,留下来的少年盯着昏迷的人看了又看,挠挠头:“师父,这人怎么还不醒呐?”
中年文士未吭声,只俯身掀开此人的衣襟看了看,见肩上的伤并未裂开,又拾起他的手腕把脉,最后沉吟片刻,面露疑惑。
少年盯着他的脸:“师父,您的医术高明不会是诓我的吧?”
“胡说八道!”中年文士佯怒地瞪了他一眼,随即又皱起眉,“这毒已经彻底清除了,高热也退了,那么多天过去,该醒了啊……”
“那不就是师父您医术不济么?”少年瞟他一眼,缩着脖子小声咕哝。
中年文士哭笑不得,在他后脑勺扇了一巴掌:“去!给为师倒茶去!”
少年吐了吐舌头,转身一遛烟跑开,很快又拎着仆人刚烧好的水跑回来,一边殷勤地泡茶,一边偷觑师父的神色。
中年文士仔细打量昏迷不醒的人,捻捻颌下稀稀疏疏的微须,百思不得其解。
“师父喝茶!”少年挤到他身边,递过茶盏,也学着他那样细细打量,好奇道,“师父,您是在看病还是在看相呐?”
中年文士对相术观星等颇有研究,虽然医术也极为精湛,但相对而言并非他最擅长的,因此少年才有胆量拿医术打趣他。
中年文士长叹一声:“此人棘手啊!为师看不懂!看不懂!唉……”
少年面露不解。
中年文士耐心解释道:“此人命数似是而非,古怪非常,似人下人,又似人上人,似困苦一生,又似富贵一世,似个短命,又似长寿公……”
少年听他喋喋不休说了半晌,被绕得晕乎乎,头昏脑胀:“师父您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中年文士轻啜一口茶,微合双目,沉吟道,“也不知此人何时才能醒过来,待他睁开眼,我再观一观,定能窥得一二。”
少年虽喜欢与他斗嘴,实际上十分信任他的本事,因此对他极为敬仰,听他絮叨了半日,连带着对昏迷之人也产生了好奇,就盼着此人能快快醒来。
师徒二人正说着话,外面的篱笆门发出一声轻响,不久就有仆人来传话:“先生,陆大人来了。”
“哦?快请进来!”中年文士面露喜悦,忙起身相迎。
少年已经机灵地沏了好茶,对着进来的人拱手行礼,脆生生道:“小子见过陆大人!”
“呵呵,不必多礼。”来人与中年文士年纪相仿,面容清俊,眉目鼻唇皆与陆子修有七分相似,正是吴郡陆太守的长子陆子宣。
中年文士与陆子宣颇为熟稔,虽一个衣着简朴,一个衣着考究,却都有令人过目难忘的名士之风。
二人也不多做寒暄,一边等着仆人摆上棋盘,一边对坐饮茶。
陆子修道:“孙先生一走就是数月,陆某找不到人对弈,可真是苦煞了,来了数趟都无功而返,好在今日总算把你给盼回来了!”
中年文士姓孙,孙先生笑着对少年吩咐道:“今日留陆大人在此用饭,快吩咐下去。”
陆子宣也不与他客气,轻拂衣袖,做好与他对弈的架势,却忽然动作一顿,耸了耸鼻端,疑惑道:“怎么有股药味?”
孙先生道:“回来的路上救了一个人,那人受伤中毒,至今昏迷不醒,我便将他带回来了。”
陆子宣挑眉:“中毒?”
孙先生点头。
孙先生时常救治毫不相识的病人,陆子宣早习以为常,不过受伤中毒的却极少,即便有,也是当场给人解完都便离开,此时一听他说还将人带了回来,不由添了几分担忧。
“孙先生,恕陆某多嘴,如今乃多事之秋,这又受伤又中毒的,怕是来历有些问题,先生当慎重,免得给自己招来麻烦。”
孙先生笑着摇了摇头:“孙某总不能见死不救,更何况,此人面相十分古怪,孙某始终看不懂,不免心痒难耐,还盼着待他醒来后好好瞧一瞧呢。”
陆子宣听得好奇:“竟然还有孙先生看不懂的面相?”
孙先生再次摇摇头,笑得颇为无奈:“孙某又不是神仙。”
陆子宣也笑起来,不再多言,与他对弈了几局,着实过瘾,又留下来用了饭,见仆人端着药送过来,这才想起里面还躺着个人。
“我随你一同去瞧瞧。”陆子宣对这个面相古怪的人生出几分好奇,忙起身跟在他身后。
掀开竹帘走进去,药味变得更加浓郁,陆子宣走到近前,忽然觉得榻上那人颇为眼熟,忍不住“咦”了一声。
“怎么了?”孙先生转头看他。
陆子宣未答,凑近了仔细看,这一看,不由大吃一惊:“元生?!”
“啊?陆大人认识此人?”
陆子宣蹙眉点头:“虽许久未见,可这容貌陆某还是记得的。此人原是陆某二弟身边的奴仆,后来被送走了……怎么会在此处?”
孙先生顿时惊讶,看看他又看看榻上的人:“陆二公子身边的奴仆?这……这身衣裳可不像是奴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