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玉得了宝钗的话,展眼又将那一腔小儿女的情思先放下,兴冲冲地去点人查案。贾琏被黛玉质询,心内也实在羞耻,一心要做出些事来叫宝钗、黛玉这两个女人家看看,因此一头助宝玉查案,一头忙着生意——这两人忙得脚不点地之时,黛玉自己去上了一回坟,回来长吁短叹一日,将县衙内务接过,悉心打理。宝钗则每日在家读书,诸事一概不管。

如是半月,宝玉终于又来后院请教。钗、黛二人见他只穿家常衣服,举止之间却已经有几分官模样,各自惊喜,宝玉又道:“我和琏哥筛查许久,依旧觉得那朱大有嫌疑,然而除他之外,离他家一里外的刘甲,还有那边小河渡上的船家王四、张四喜的表弟吴大有也都有嫌疑。只是他们全都不肯承认,我又不想个个动刑,所以来请教宝姐姐和林妹妹,依你们之见,到底谁是真凶。”

宝钗问:“你为何怀疑这些人呢?”

宝玉道:“那一片林子里共有三户人家,这朱大是住在最里面的一户,最外头路边有一户姓余的人家,过路人投宿一般都在他那里,那姓余的靠收些过路人的赏钱,家里比其他两家都要阔绰,如今已经渐渐的不打猎了。他这样靠着路吃饭的人家,如何会去杀人坏了这一带的名声?”

宝钗道:“一百两可不是小数目。”

宝玉也笑道:“宝姐姐这回却不懂了——琏二哥和衙役们回报都只管说是野林子、野路,然而我亲自去看了一眼,才发现那林子是本县往外的捷径,那些常来往的行商贪图路近,都喜欢往那路去走,三五日里总有一二拨人要在那里借宿,那姓余的又有些本事,将家里收拾得干净整齐,有客人来,就同他们卖些野味和本地土产,一来一回,也很有些赚头,我若是他,宁可要这长久的生意,也不会要那有一次没一次的本钱。”

黛玉挑眉道:“你既说他不杀人是为了怕坏了名声,怎地现在张四喜的事出来了,还有人在那里走?”

宝玉一怔,道:“张四喜只是走失,若是发现了尸体,自然又不一样。”

黛玉冷笑道:“他是本地猎户,要杀人藏尸还不容易么?这么着长久的生意也有了,意外横财也不缺,岂不是两全其美?”

宝玉一时无言,宝钗笑道:“你先把话说完。”

宝玉讷讷道:“那刘甲住在姓余的人旁边,我觉得他有嫌疑,乃是因他最近忽然阔绰起来,本来是个老光棍,却忽然将房子重新修过,又花钱讨了一房长得还不错的媳妇。”

宝钗道:“哦?你可派人问了他钱从何处来?”

宝玉道:“他说是有个亲戚近日暴富,他去那亲戚门上打秋风得的,然而问起是哪地哪家,他又支支吾吾,只说人在外地,多了也问不出。”

宝钗点点头道:“还有呢?”

宝玉道:“张四喜同他表弟约的地方要渡河才能过去,船只有一家,艄公即是那王四,他还有个儿子王六斤,父子两个联手,完全可以杀人夺财。”

宝钗道:“那你派人去搜尸体了么?”

宝玉点头道:“搜是搜了,只是还没有搜到,我已经张贴告示悬赏了。此外我们与吴县、长洲相邻,因此我也发了公函,请这两县协助搜寻。”

宝钗笑道:“他们有什么回复?”

宝玉这时候倒露出几分孩子气了,挠头道:“说是一定鼎力相助云云,然而我拿去给师爷们看了,他们说都是官面上的话,也没当做大事。我问他们要主意,他们就说要好好审这些人,至于如何审法,他们也不知道。”

宝钗道:“你这些日子一直在派人查这查那,可曾关注过那张婆子?”

宝玉怔愣道:“案子没破,我…我不大好意思叫她来。”

宝钗道:“她是张四喜血亲,你查了这么多人,反而不去查她,啧啧。”

宝玉大惊道:“你是说…她可是张四喜的亲生母亲。”

黛玉摇头道:“谁叫你去看这个了?再说,亲生母亲又怎么了?世上暴虐的父母难道还少么?再退一步,人家说是他母亲,你就真信了?”

宝玉目瞪口呆。

黛玉见他模样,得意一笑,道:“我们知道你大概是想不到她上面的,所以已经先派人去替你查了,这老婆子自从你接了状子,就每天躲在家里不出门。除了王成以外,再无别人上门看过她。”

宝玉叹道:“她也是个可怜人。”

宝钗咳嗽一声,道:“你不觉得奇怪么?她儿子生死不明,四处求告无门,好容易有个衙门收了她的状子,大张旗鼓的在找她儿子,她却躲在家里,既不出门打探,也不来催问衙门。”

宝玉一怔。

宝钗又道:“我们还觉得奇怪的是这老婆子的家境这样窘迫,搜罗了一百两给她儿子,自己该是过不下去了罢?可是这么十几天也不见她和旁人挪借一文钱的东西,虽不至于大鱼大肉,至少青菜馒头,顿顿都还是有的。”

宝玉讷讷道:“许是她家境尚可呢。”

宝钗叹了口气道:“宝兄弟,倘或是你做了父亲,有这么大一个儿子,生死不知、下落不明,你会怎样?”

宝玉道:“我大约会很着急罢。”

宝钗问:“着急之外呢?”

宝玉道:“我…吃不下饭?”说到这里,忽然有些了然,蹙眉道:“你们是说…

宝钗点点头,笑道:“我不敢打包票,不过这张四喜…未必已经被人谋害。”

宝玉歪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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