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湘莲握了握拳,又松开,淡淡道:“我早说过,我与你之间,不过是寻常朋友情谊,你不必特地拿这些来试探我。(”
宝玉乜斜着眼看他笑道:“什么试探不试探的?我买个小厮,怎么又和你有关了?”
柳湘莲皱眉道:“不是就好,这么晚了,你快睡罢。”
宝玉不等他说,已经自己寻了个舒适的位置,就这么躺着不动了,柳湘莲道:“你做什么睡在这屋里?”
宝玉含含糊糊道:“我回得这样晚,再进里面,难免吵醒了她们两个。再说外头几个见我进了这里,都以为我在书房安置,连灯都熄了,我再出去,岂不是惹人生疑?”
柳湘莲听他一说,也无可奈何,就推他一把,道:“那你往里头挪挪,别碍着我。”
宝玉见他倒不避忌,半张眼着看他一下,慢慢挪到里面,柳湘莲见他也不知道盖个被子,心内一叹,替他把被子掖好,宝玉还模模糊糊道:“你也早些睡。”
柳湘莲只是胡乱应了一句,自去墙边将几个火盆都拨一拨,把灯吹灭,再摸索着走过来。
宝玉向着床头躺着,他便换了一头,和衣卧进被子里头,冬夜静谧,正是好睡的时候,宝玉的呼吸早已沉重。柳湘莲躺在床上,细细数着宝玉的呼吸,眼虽是闭上的,心里却越来越烦躁。
他想宝玉定然是故意试探于他,所以这些日子才这样作态,然而宝玉这样的人,若真是故意试探他,这时候怎么能睡得这样香甜?且宝玉这样的人,若是心里真有自己,怎能这样对着他面不改色地说出“买小厮”“唱曲子”这样的话?
柳湘莲觉得许久未见,宝玉像是变了许多,刚见面时他受着伤,心里又乱,没仔细去想这里头的关节,然而如今再回想起来,宝玉言谈举止之间,确实比他记得的那个人要稳重许多、务实了许多。
竟是正经有了几分官老爷的样子。
柳湘莲想起自己如今的身份,捂着胸口,长长地叹出一口气。
将过年时候,天毛茸茸地下起了细雪。因着天冷,且又闹匪灾,路上竟没几个行人。
宝钗矮身上车,将那大貂鼠风领、朱红团花披风都解下来,露出里面一件秋香色棉绫裙子,莺儿伸手替她接衣裳,只听宝钗道:“拿的时候小心,这披风娇气,略折一折就有痕迹。”手上便加倍轻柔,小心地把披风团在缎面包袱中收好。
紫鹃待宝钗捏着衣裳缓缓坐下,才问黛玉:“走了么?”
黛玉笑指着宝钗道:“这话不要问我,要问她,我是无所谓的,只怕不把她安置好了,我们走到一半,她又说要回来换衣裳。”
宝钗薄红了脸,没理会黛玉,对紫鹃道:“你瞧我这身好看么?”
紫鹃笑道:“宝姑娘这话问了我一早上了。照我说宝姑娘也不必这样战战兢兢的,日后去的时候长呢。”
宝钗听她有打趣之意,那脸上越发不好意思,低了头道:“既这样,就走罢。”
紫鹃偏偏笑道:“其实我们再等等也来得及——宝姑娘当真不要再换衣服了?”
宝钗跺脚道:“你主子促狭,你也跟着作怪!走就走罢,还耽搁什么呢。”
紫鹃笑看她一眼,在车门上轻轻敲三下,外面车夫听见,便一甩马鞭,车子辘辘动起来,宝钗却又觉不安,叫莺儿拿出镜子反复照了几次,问黛玉道:“妆是不是太艳了?”
黛玉难得见她这副模样,捂着嘴笑道:“我只当你早学得和那些浮浪子弟一般的铜墙铁壁、刀枪不入了,原来竟也有这害臊的时候。”
宝钗横了她一眼,道:“出门见长辈,难道不要妆扮得仔细些么?偏你多话。”
又叫莺儿来替她把眉毛再画画,黛玉道:“我来罢,叫莺儿端着镜子就好。”伸手接过眉笔,还未就描,只先细细打量——宝钗生着一对不点而翠的秀眉,天然的肌骨莹润,丰腴白皙,不必盛妆,已是光彩照人,再又见她虽低着头,一段雪白无暇的脖颈却如莲花般亭亭而立,那一种风情娴雅,更非是言语可能形容,黛玉不觉就笑得更欢了,手腕用力,轻轻替宝钗补了几笔,又道:“毋怪你要姓薛,果然是雪人儿一般,还是这江南细雪堆出来的。”
宝钗怪道:“我姓薛,和这雪又有什么干系?”复又揽镜自照,连莺儿都看不过去,笑道:“姑娘今日的打扮已是极好的了,再照来照去,也不能再美了。”
宝钗听了,把镜子略一放下,到底又拿起来,对着脸颊处盯了半晌,又问黛玉:“这里胭脂是不是打厚了?”
黛玉就伸手把她脸颊一捏,道:“这下可不正好了!”
宝钗瞪她一眼,黛玉只是抿着嘴对着宝钗笑,宝钗看黛玉这模样,自己也忍不住笑出声来,又道:“是我着相了。”
黛玉挪到她身边坐下,从侧面搂着她脖子道:“你不是着相,你只是…太喜欢我了,所以便是陪我去母亲的坟上,也要妆扮这半日。”中间几个字说得极低,宝钗却一字不落地听进去了,也伸手把黛玉一捏,道:“你惯会往自己脸上贴金!”
黛玉就假嗔道:“你有本事,你说你不喜欢我,当我的面说。”
宝钗胀红了脸,道:“紫鹃和莺儿还在呢,你瞧你像个什么样子。”
黛玉抿嘴笑道:“还紫鹃和莺儿呢,她们早就出去了。”
宝钗左右一看,果然见车里只剩黛玉和自己两个,讶然道:“她们怎么就出去了?外头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