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雪下得极少,已是将过年的时候了,还只一点点细雪飘舞,不像京中,反而像是江南似的。黛玉望着这雪便想到家,想起父亲,还有从前母亲温暖的笑。她以前总是想到母亲,近年来却渐渐少了,儿时梦里母亲温柔的呢喃,好像渐渐地都化成宝钗从早到晚的闲言细语,梦中母亲的脸久已经模糊,梦境也由许多悲伤的、思念的、嗟叹的思绪,慢慢转为明快的、忐忑的、带着小小期待的隐秘心情。她还是懵懂的年纪,不明白这到底是一种怎样的感情,却已经逐渐了解,她和宝钗之间,有什么不一样。

白日的天光明亮又耀眼,冬日里清冷的日光从窗子和门帘里投进来,照在宝钗身上,又在地上投出一道浅浅的影子。黛玉无意地伸了一下手,想要去够宝钗的影子,没有够着,她无端端地生气起来,却见地上的影子一动,宝钗重新靠近来,站在她身边。

冷香丸的气息透过宝钗的呼吸袭来,在半空中就已经化成温暖的味道,黛玉被这香气笼罩,舒服地眯起了眼,拉着宝钗的手轻轻说:“那好极了。”

好极了什么?她没有说,只是继续微笑着望着宝钗,少年婉约的心事在被窗纱遮得模糊的日光里氤氲开来,跟随着暧昧的气氛溢满房间,室内似乎有神秘的波浪在起伏,荡漾出一圈圈一阵阵的旖旎情愫。

这情愫感染了宝钗,她忽尔弯下腰,低下头,在黛玉的额间落下浅淡的一个吻。

轻柔的、婉转的、隐忍的吻。

这一下之后宝钗就马上退开,慌慌张张地跑出去,黛玉胀红了脸,慢慢地伸手抚摸着宝钗亲吻过的地方,那里像被火星烫了一下似的发热发胀,而且越来越热,越来越胀。

我这是怎么了?她想,那种喝醉了一样的眩晕的感觉是怎么回事?她想问紫鹃,想问宝玉,甚至想问贾母,自己到底是怎么了,但是冥冥中有一股意旨告诉她,什么也不要说,把一切都埋在心底,什么也不要说。

宝钗大步穿过花园,手上黛玉赠的帕子被她紧紧拧成一团,又打开,再拧紧,再打开。

那短暂的甜蜜气息都散在冬日冷冽的北风里,明明是暖冬,她却感到彻骨的寒意,身后像是有什么在追她,但是每当她回头,看见的都只是丫头们茫然的脸。

宝钗强笑着对莺儿几个道:“快过年了,你们也松泛松泛,不要总跟着我了。”莺儿和青雀对了个眼色,两人连同小丫鬟老婆子一齐退得干干净净。宝钗放慢脚步,边走边叹,一回到屋子里就倒到床上,拿帕子盖住脸,假装自己被封在帕子里,没人看得见她。

宝钗觉得刚才自己一定是中了邪,居然干出这么惊世骇俗的事来,而且…她若没记错,有好几个丫头都在场。

她居然当着大家伙的面亲了黛玉一下。怀着不足为外人道的心思,在玩笑般的一句应答之后,认认真真、正正经经地亲了黛玉一下。

宝钗真切地感到自己对黛玉的感情是不一样的,不是上辈子对宝玉的那种朦胧的喜爱,不是书上写的阿娇皇后对楚服的那种如饥似渴的依赖,而是一种说浓又不浓,说淡又不淡的,不足为外人道的情感。

手帕轻软地盖在脸上,满满的都是黛玉的气息。嘴唇擦过黛玉肌肤的地方依旧温暖,明明满心荒凉,可是只要一回想起刚才那冲动的一刹那却依旧忍不住微微一笑,独属于少年爱恋的美好淡淡笼上心头,马上又被冰冷的礼法教义所驱逐,宝钗皱起了眉头,微笑变成了苦笑,苦笑变成了要笑不笑。

她觉得上天好像跟自己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冥冥中似乎有谁拨弄了一下自己的命盘,本来还有希望的前程忽然蒙上了一层挥之不去的痛苦阴影。

她比任何时候都更觉得,前道茫茫。

…这不是虐这不是虐跟我念一万遍…

宝玉三步并作两步回到内院,头一件事先是去看黛玉。黛玉房里静悄悄的,小丫头们都被打发开了,宝玉伸头向里面一探,黛玉歪靠在小几上,不知在想些什么,一手支颐,一手抚额,一双含愁泣露的明眸罕见地笑得弯起,嘴角亦挂着显著的欣喜。

宝玉走进去,从袖子里抽~出扇子敲敲几案,把黛玉吓得猛然坐直身子道:“我并没想你!”见是宝玉,大恼道:“你又一声不吭钻进来做什么!不是说了让你要通报么?!”

宝玉摸摸头道:“她们看你又在发呆,都没敢进来,说怕惊着你,晚上睡不好。”

黛玉道:“那你就不怕惊着我了?”

宝玉笑道:“我方才叫你几声了,你都没听见,只好出此下策——你想着谁,又不好意思说么?”黛玉就拿帕子打他,宝玉笑嘻嘻走开,见她一张脸鼓鼓胀胀,怕她当真生气,忙忙地从怀里取出好几本书,又有抄的纸片,并他本来拿着的一个小盒子都打开,道:“听妹妹的话,还多走了几个地方,你瞧瞧这些物价可够了?我还顺道给你买了些小东西,你拿着玩。”

黛玉见他买的风车、泥人、木头做的小马车等物,拿来看了一回,虽喜他挑得精致,却又得意道:“我现在不稀罕这些了。”

宝玉奇道:“你这又是怎么说?”

黛玉乃是因与薛姨妈合股买卖之事,有外头掌柜使唤,凡要什么,打发人和宝钗去说一句就是,比先前大为便利,只这话不好明说,就抿嘴笑道:“山人自有妙计。”

宝玉笑她道:“你横竖就是托宝姐姐买罢了!你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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