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一连下了半月的春雨,人们都被弄的恹恹的没有精神,待到今早,却是阳光明媚的好天气。随这场春雨消逝的是炎炎寒冬,如今已是暖风拂面的春日了。
老侯爷下了朝回到侯府,车刚停下便先一步探出头来,问上前来扶他的小厮道:“世子可醒了?”
小厮吱吱呜呜,半晌才摇了一下头。老侯爷原先带着希望的眼神便又黯淡了下去。
段衍之这一昏睡已经快半个月了。至今想起当晚的事情老侯爷还觉得震惊和愤怒。
当晚他正跟儿媳说着在朝堂上皇帝要帮自己儿子夺他孙媳妇儿的事情,两人同仇敌忾,热情高涨,一连讨论到晚饭时分,最后敲定等段衍之回来就让他无论如何去把乔小扇给接回来。管它什么太子的破事,咱们不干了。
可是这一等一直到吃了晚饭也没等到人。老侯爷正在焦急,就听门外仆人传来一阵讶异的呼声,赶忙走到前厅门口一看,段衍之一身雨水,形容狼狈,手中捧着一件衣裳缓缓走进了院子。
段夫人一向对她凶惯了,还没等他走近便上前质问:“你去哪儿了?一整天弄成这样回来,像什么样子!你这样,难怪自己娘子会被人家觊觎!”
段衍之脚下一顿,抬眼看了看她,段夫人和老侯爷接触到他的眼神,心里都不觉一惊。
此时的段衍之像是失了魂魄一般,空余一副躯壳,眼神茫然而空洞,整张脸都惨白一片,完全没有生气。
“**,你怎么了?”老侯爷心疼的要上前,却见段衍之突然一下子跪倒在他跟段夫人面前。
“孙儿无能,连自己的娘子也保不住……”话音刚落,口中蓦地溢出一口鲜血,尽数落在手中的衣物上,被雨水一打,又晕开了来。
老侯爷大惊失色,连一向凶悍的段夫人也白了脸色。正要上前,门口突然涌入一群人来,为首的是宫中皇帝身边的总管太监,见到眼前一家人这副模样,他只是扫了一眼便移开了视线,而后从怀里摸出一卷黄轴道:“圣旨到!”
老侯爷和段夫人面面相觑,却还是赶紧下了台阶到了跟前,正要下跪,宦官挥了一下手,“圣上说此事愧对侯府,免跪了吧。”
老侯爷心里察觉到不妙,转头去看段衍之,他仍旧跪在那里,却不高不低发出了一声冷笑。
宦官被他这冷笑弄的身上都起了层鸡皮疙瘩,干咳了一声,展开圣旨宣了起来:“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侯府世子妃乔小扇于今早突染暴疾,药石难医,酉时逝于宫中……”
老侯爷愣住,段夫人已经忍不住惊呼出声,转头去看段衍之,他已经站起身来,朝宦官走了过来,一步步如同地府出来的鬼魅。
“现在她在哪儿?”段衍之盯着宦官的眼睛,声音沉凝。
“世、世子节哀顺变……因世子妃之册传染,故陛下已经命令……火、火化了……”
段衍之退后了两步,越发抱紧了手中的衣裳,额间的碎发贴在脸颊上,叫人看不清神情。
老侯爷这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这事发生的太过突然,谁能想到前阵子还是个鲜活的人今日便遭了这样的命运,连个全尸都不曾留下。
他越想越不对劲,还想要问清楚些,那宦官已经将圣旨纳在段夫人手中,自己逃之夭夭了。他只好去问段衍之,然而还没开口就又见他吐了一大口血,倒在了地上。
这一倒下便是半月之久。
侯府上下焦急不已,皇帝听闻后特地派了御医来瞧,却被段夫人轰出了门。府里的大夫看了之后只说郁积成疾,需静养便好。但是一直这么不醒来,又是怎么回事。
老侯爷在官踌迹多年,仔细坐下一想便觉得此事不对劲,且不说它发生的如此突然,光是时间也掐的古怪,酉时过世与晚上来传圣旨的时间间隔不过一个时辰,怎么能如此迅速的就处理了乔小扇的尸身?
这么说来,便只有两个可能,一个是乔小扇早在之前便已经过世了,还有一个便是皇帝不愿将乔小扇的尸首交给侯府。不管怎么样,这其中都有蹊跷。
段夫人听了之后只是冷哼道:“这有什么,皇家的人说什么便是什么,我们又能如何?”这话委实说的大逆不道,可是段夫人此时在气头上,哪里管得了那么多。
老侯爷叹息道:“怕是与太子有关呐……”
关于太子叫段衍之做的事情,虽然保密,但老侯爷多次为两人传信,多少也知道些事实。若说段衍之当初是借太子之事出去逃婚,还不如说他是借逃婚之事出去帮太子,然而说到底,帮他却还是为了侯府。
段衍之深谙大隐于市的道理,要做一个平凡人,不是什么都不做,而是做能做的事情却只做到七成好,那人家便会认为你是平庸之辈。若是什么都不做,反而会叫人觉得摸不透你的底细,便会惹来猜忌。所以他选择帮助太子,查一人,查到一半,谜底将明未明之时便脱身而出。只是没想到自己会陷进去而已。
老侯爷虽然清楚他的用意,却直到今时今日才知道他对乔小扇用情至深。
他老人家不知道,早在天水镇段衍之听到乔小扇说自己习惯孤独那番话时便已然动了心。只因他自己也是那样的心境,虽然表面风光,心里的苦楚却从不能拿出来诉说。这世上,若是要找一个配他的女子,容易得很,可是要找一个心灵相契的人,只有乔小扇。可惜的是,如今她已不在,最终他还是要一个人孤独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