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真听了宣召,当即小心翼翼步入含风殿,心头却不自觉地思索起来。
圣上昔日以神武之略起定祸乱,君临天下,威加四海,乃大诛四夷之侵侮者,破突厥,夷吐浑,平高昌,灭焉耆,皆俘其王,亲驾辽左而残其国,凡此者,非以黩武也,皆所以立权而固天下之势者。
圣上素来任贤使能,将相莫非其人,恭俭节用,天下几至刑措,可如今的圣上,是否还能从谏近乎圣?
徐真心里也担忧着,若果李世民听信痴迷于娜罗迩娑婆,是否还能听得进自己的劝谏?
好在他早早定好了计策和说辞,稳了稳心神,微微抬起头来,转入了御书房之中。
李世民向来注重礼仪,与臣子见面,绝不可能将娜罗迩娑婆带在身边,此时独自端坐于案几后面,寂然挥毫,纸上乃“一朝春夏改,隔夜鸟花迁”。
这看似写时写景的短句,却也反映出了李世民此刻心中的唏嘘。
“臣徐真拜见皇帝陛下。”
徐真不敢打扰,待李世民最后完成最后一笔,留下意犹未尽的飞白,这才行礼道。
李世民抬起头来一笑,眉角的皱纹顿时堆积起来,在花白的双鬓衬托之下,更显老态,让人不忍讶异。
“徐卿,你且过来,看看某(李世民也常以某自称)这幅字!”李世民搁笔,朝徐真招了招手,徐真连忙小步向前,走到案几侧面来。
“徐真才疏学浅,骑马打仗或许有几分胆子,对书法丹青却是一窍不通的...”徐真面显赧色,李世民却颇为得意,抿嘴一笑,似乎心情大佳。
徐真察言观色,继续说道:“虽不懂书法,但徐真这句子却深蕴意境,暗合庄周,无为而为,只可意会而不可言传也...”
他本只是想拍一下马屁,生怕李世民再谈论深意,遂用一句只可意会而不可言传来结尾,岂知李世民听到无为而为四字之后,就已然心动,觉着徐真果是看懂了他这一句。
“都说五十而知天命,朕老了,上阵杀敌这等事情已经做不来,也只能玩弄一些旁门左道,期盼能够再多活个一年两载,看着雉奴儿永固江山了...”
李世民为人骄傲,大半生从未说过一句软话,更不会在臣子面前示弱,如今在徐真面前说自己老了,实在让徐真惶恐不已,不过这也表明了他的姿态,他李世民是在跟你徐真说真心话,你可不能再用一些奉承话来忽悠皇帝老儿了。
然而徐真却仍旧一脸惶恐,连忙接口道:“圣上龙体安康,切莫说这等不吉之言,太子殿下仁孝无双,圣上定能长命百岁!”
李世民闻言,顿感无趣,没想到徐真也是跟其他臣子一般,无法对自己推心置腹,难免不悦,遂不再绕弯子,开门见山道。
“徐卿,昨日尉迟敬德所献仙酒灵药,据闻乃出自汝之手?”
徐真故作惊骇,慌忙一拜,惊慌道:“臣...臣并无此等手段...只是当日在高国丽寻获得道高人,现今在某府上作客,这才求得的珍稀饮品,而非仙酒灵药之流...”
李世民并未把徐真的作态放在眼中,因为密信神鬼方术者,尽皆没得个好下场,诸如张亮之流就是极好的证明,徐真的惊惶,正是李世民所预料的那般,是故李世民就当成了极为自然的一件事。
听说徐真并非灵药制造者,李世民倒真的来了兴趣,遂问起这位高句丽的得道高人是谁,徐真早准备了说辞,刻意犹豫了一下才答道:“乃隋末罗浮道人青霞子...”
“青霞子?”李世民这两年崇信方术道士,对诸多有名有姓的道人都有所耳闻,自己也研读道藏,沉吟了片刻,双眸陡然爆发出精芒来,轻颤着声音道:“可是著作了《龙虎金液还丹通元论》的苏元朗?”
徐真暗暗吃惊,本想着依照自己的计划,将青霞子给引出来,没想到李世民居然认得青霞子,这可就省事多了。
“圣上果真博闻强记,正是苏元朗。”
李世民一听果然是这位高人,心思就活络起来了,他虽然知晓徐真擅长幻术,在西域和草原上拥有着神使的威名,然并不认为徐真能够制造出如此有效的灵药来,如今一听是苏元朗,也是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态。
既得知是罗浮青霞子,圣上又怎会放过,当即吩咐徐真,翌日将青霞子带入宫中,好让他请教一些养生之道,徐真目的达到,却又故作为难,迟疑了片刻才答应下来,李世民由是欢喜不已。
到了第二天,徐真果是将苏元朗给带入了含风殿,这青霞子苏元朗乃真正的道宗大师,绝非徐真这等半吊子能相提并论的,三言两语之后,李世民就已经被苏元朗的资深所折服。
苏元朗素来主张归神丹于心炼,此乃外丹转内丹修炼的核心所在,强调性命双修,李世民想要跟着修道,自是需要修身养性,遂命人将娜罗迩娑婆赶出宫去,娜罗迩娑婆顿时失宠,又有些不明所以,遂到东宫去求助。
王玄策这等身份,自然无法进入东宫的核心,李治将慕容寒竹召唤了过来,后者也是不明所以,不过他却给李治献了策。
过得两日,大唐皇太子李治接见了一位特殊的客人,此人武德年间曾经担任过火山令,乃道宗奇人,数年前就传出仙逝的消息,又有人说是隐居不出,若非李治派出精锐人手,还真无法找到此人。
此人正是一代道家宗师,袁天罡是也!
这袁天罡乃隋末唐初的奇人异士,尝为人相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