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辈子.看得最多的是死亡.所以我这辈子最害怕的是死亡.
可我面对的还少吗.我遇上的还少吗.
我以为我会麻木的.可当沧海珠在我面前咽下最后一口气的时候.心里绷着的那根弦还是断了 .我痛恨死亡.痛恨手中的温暖转为冰凉的触感.
无法阻止.只能无谓地悲伤着.恳求着.求上天不要收走我在乎的人的性命.让我死在他们的前头.我不要看着他们死亡 .我受不了.
可是.天命不可违.我的活着.不就是为了面对所有人的死亡吗.无论我接不接受.这是事实.我想改变.我会改变.
“守和……”
听到呼唤我抬起眼.穆依的眼中尽是担忧.沒有掩饰.也有悲伤.我不言语.只是看着他.他抿着唇.举起右手.伸出食指指向我的右方.
我顺着他的手势看了过去.他们身后很远的地方火光一片.向夏夜中璀璨的篝火.很漂亮.可惜这火不能照耀到我身旁人的身上.她睡了.睡得安详.干净的脸上带着來不及收起的悲伤与无尽的伤痛.
我想到一句话:有时候.死也是一种解脱.
那她呢.她真的解脱了吗.我想她到死也无法将心中那口气吐出.也无法吞咽下去.所以她难过.她不顾一切维护的东西确实是可笑的.我无法理解.可我再也无法阻止了.
“属下有辱使命.不能将首领带回來.请将军责罚.属下愿以死谢罪.”
我睁大眼睛 看着眼前这些人.十个人.所有人都是负伤的.而且身上大多都沾着沙土.有两个几乎是从泥沼中拉出來的.浑身是土.延续到了肩膀.
可是这些人中.沒有关秦.他……沒有回來……
我张着口.一句话也说不出來.只能愣愣地看着他们.丝毫反映不过來.这……
不……不是这样的.早些时候他还坚定地与我说.绝不辜负我的使命.如今呢.
难道他们不明白.不明白.对与我來说.活着就是对我最好的负责吗.
“守和……”穆依的声音带着些微的颤抖.我虚弱地朝他扯了一个笑.他向我走近一步.却还是顿在了原地.我吓到他了吗.再如何我也不会吃人的.
“我把她交给你.好好安置她.”我将沧海珠交到他的手中.看着她倒在他怀中.蓦地松了一口气.沒有说话.只往自己的硬仗走去.
我回过头.发现穆依跟了进來.转过声.哑着声开口:“出去.”
“守和……”他又唤了我一声.
“出去.”我定定地看着他.只觉得眼眶发胀.他咬咬牙.将所有的话语都吞咽下去..我看着他.沒有忽略他眼中一闪而过的失望.
大约.他觉得自己无法靠近我.
我无法让任何人靠近我.如今我只感觉到浑身冰冷.就连血脉都冻住了.我害怕.我的手在颤抖.
南歌关岭.沧海珠关秦.那接下來呢.接下來呢.我不知道.我沒有答案.我只是害怕.害怕与我好好说话的人.转身就是一具冰冷的尸体.我害怕醒來的时候.我在乎的人都消失了.都不见我.
我害怕.害怕.
沒有烛光.夏夜的月光照不到窗棂.我枯坐在床边.任由无边的黑暗将我吞沒.沧海珠沒了.关秦沒了.与我相关的人都沒了.他们都受伤了.我记得他们都与我有共同的愿望.都渴望着过上最平凡的生活.
可是因为我.他们都走上了绝路.沒有回头了.
我脱了鞋袜.赤脚走在地上.冰冰凉凉.感受着最原始的清凉.外头传來议论声.说着唐军的火灭了.说着侵入的敌军全数消灭了.说着我在难过.而后.脚步声响起.我抬起头.愣愣地看着眼前这个无比熟悉的人.
“滚.”我看入他的眼.却沒有发现一丝闪躲.他便是这样看着我.沒有愤怒也沒有悲伤.只是淡淡地.就像最初我看见他的那般.只是一瞬间而已.我竟觉得我们回到了原点.只是自己再沒有当初那个心境了.
“出去.”我别过眼.努力将涌出眼眶的泪水逼回去.他沒有妥协.只是朝着我走近.在我眼前半跪下來.轻声开口:“对不起……”
我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我的泪水会止不住落下.像是找到一个突破口.奔涌而出.
“都是你.是你.是我.害是她.明明可以自私地将她留下.为什么要让她选择.为什么要让你來左右我的想法.如果我不顾一切推开你.现在这一切都不会发生.这所有.到底是为什么.”我抓住他胸前的衣襟.将头靠在他的胸怀.像受伤的小兽寻找着属于我的热源.可眼前的热源.分明灼伤着我.为何我还是不顾一切向他靠近.为什么.
难道真的离不开他吗.难道沒有他.我便沒有意义了吗.
“对不起.”他只是摸着我的头.用他的方式安慰着我.可我不需要.我的心不肯原谅我.我只能不安着.一刻都不得停歇.我感到无比疲惫.可我停不下來.所有的一切都纠缠着我的心.我难过.可我不知道我为何难过.
“山月.不要这样子……”他隐隐有着担忧.将我拥入怀中.我发现他的手前所未有地用着力.像要将我揉进骨血里一样.
我无力地靠在他的怀中.熟悉的檀香安抚着我的心.我竟沒有再计较下去的心力.我感觉自己会渐渐麻木.渐渐地.连死亡都可以面对了.
“我带你出去.”他说了一句.不由分说将我横抱起來往外走.我沒有力气推开他.也不顾别人的眼神.不过我想.这个时候也沒有人能够顾及到我们吧.
我只将头抵在他的胸膛.恍恍惚惚.感慨良多.却仿佛什么都沒有在想.这大约就是满脑子空白.
听到声响我才抬起头.眼前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