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梓被刺这么大的事情自然没有瞒得过胤礽,午时刚过,正蹲在地上查验戴梓尸身的仵作被忽然出现的阴影挡住了门口处射进来的光线。逆着光线虽然看不清来人的脸,但是也能从来人周身散发出来的寒气跟阴郁以及他身上散发的淡淡药香上判断出来。
“奴才给贝勒爷请安,”仵作停下了手里的工作,恭恭敬敬的叩了个头。
胤礽没有理会,静静的走到了戴梓尸首旁边站定,“戴先生是怎么死的,死时可有太大的痛苦,”
仵作被问的一愣,原本打算应玚的官面话也压在了喉头“回贝勒爷话,刺客善用长剑,且用剑极准,一剑毙命。戴先生死前应该是有过片刻的疼痛,时不至半刻…”仵作声音渐歇,只因稍一抬头瞧见了胤礽一双攥的青白的拳头。
“不用再查验了,别搅了戴先生安息,去选一口上好的棺木,将先生装殓,下去吧…”等了半晌,胤礽有些飘渺的声音才传下来,仵作微微动容,应了一声便收拾了工具悄然退下。
屋内静的出奇,外间的光亮也照不进来多少,整个屋子弥散着一股硝磺跟血腥混合的味道。
胤礽缓缓蹲下,静静看着戴梓已经泛出青白之色,死气沉沉的脸,往日那双总是泛着晶亮神采的双眼,也早就澄出一片灰白色,了无生气。
胤礽伸出手慢慢覆在戴梓半睁的眼眸上“戴先生,你一定会青史留名的!闭眼吧,那张未完成的草图算不得什么,他日祭拜你的时候儿,我会将我记得下的更多精良图纸都烧给你。你放心,这个仇我一定会替你报的!!”
身后逐渐近了的笃笃的木棍敲击地面的声音宣告了来者的身份,胤礽没有回头,只是稍微收敛了一下情绪,却忽然想到历史上的戴梓已定的命运,流芳宁古塔永不回还,饥寒交迫而亡。自己对戴梓百般的维护,也曾以为这便是替他改变了命数,可到头来,还不是一样横死异乡的下场吗!那自己呢?是不是到头来也会跟戴梓一样,绕了一大圈儿,平白的担了许多辛苦跟磨砺,结果也还是注定成为一场又一场权力阴谋中的炮灰。
“邬先生,你说一个人是不是无论如何也改变不了命运,即便是侥幸的避过,日后是不是还要付出更惨烈的代价?”
“许是!不过邬某更信得过人定胜天,否则,一切都按照命定的话,那这人生一世岂不是太过无趣了吗!邬某一个残疾都尚还存着僭越之心,贝勒爷大好的前程,还怕的什么!”
邬思道感念胤礽对这戴梓的一番情谊,将身比身,自己跟这戴梓只不过都是权力场中双方博弈的兵卒之棋,他日自己到了这一天的时候儿,不知道能不能换的来主子的几分怜惜?想到了主子,邬思道自然想起了老四,想起了自己的立场,想想方才自己的那番话听着似乎另有深意,若是叫另一个听了去,传到胤禛那儿,岂不是又是一番猜忌。
“他们为什么不肯放过戴先生?忌贤妒能还是只单单因为戴梓是我胤礽的人?若是当初我对这戴梓不闻不问,任由他生死,是不是他反而能活?我不过是想让戴梓发挥他的才干,来振兴我华夏大地,让强虏不能轻易进犯,难道区区一个戴梓还能比那些存着虎狼之心的人更具威胁不成?哈哈~~”
若不是场合不对,邬思道真想为胤礽这番话叫声好,再把酒言欢畅舒胸怀。只不过,那手伸了出来,却又慢慢的退了回去,只是叹了一声,并未多说。但心里也不由得对这个平日里不拘一格又圆滑多诡的贝勒爷另加青眼,甚至生出了股子相见恨晚的念头。
因着戴梓的亲眷都在京城,适逢这个战乱时候,请旨康熙叫他们赶过来给戴梓吊唁似乎有些不合时宜,兴许还会招致不必要的麻烦,所以胤礽也只得将此事撂下,只是差人去捎了口讯,但是却破格不避忌讳的在官驿之中为戴梓设下了灵堂,并且要求凡是在福州之中的大小官员都要前来吊唁,算是为这位命途多劫的机械奇才尽最后一次心意。并且在福州城城郊处选了一块福地将戴梓下葬,让他安眠于此。并在坟前立誓,他日回京定要上奏康熙为戴梓树碑立传,叫他永享烟火供奉,当真是羡煞了一干人等。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胤礽并没有消极很久,反而越发的精炼辛劳,更是把戴梓生前工作的那间小屋儿当作了自己的日常办公室。
半个月后官驿中的人才稍微从戴梓遇刺的事件之后缓了口气,胤礽也减少了衙门里追查此事的人手,各人也才敢见了笑脸儿。只是这安宁维持了不过两日,便随着午后的一声惊雷,散了个一干二净。
这雷声乃是在一个秋高气爽的午后,在城郊的小院儿之中忽然震响,接着一股子气浪掀翻了小院儿绝大多数的屋顶,直将内院儿的青灰瓦片轰到了前院儿偏门后厨厨房那口大锅里,惊得刘厨子半天没缓过神,自以为哪里做错了事儿,得罪了灶王老两口子。
据事后福州城内官方消息,那一日几乎城内所有的人都听到了那声巨响,并且看到了被官府征用的那片京郊院落方向窜起一根黑柱直插云霄,宛若一条黑龙破地而出腾空入云,那股子黑气直到晚霞满天的时候儿才渐渐消散,只不过满城之中都弥散着一股子硫磺硝石的味道,散了很久。
也不知道是哪个好事儿的,竟谣传出贝勒爷在那处炼丹,竟炼的地龙升空这种境界。人心惶惶,城内一时道教盛行,街头巷尾多出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