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着走着,忽然听到一阵女人的怪笑声。那笑声仿佛带着一股独特的妖异魅惑之力,虽不如何嘹亮,但是在这个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的奇异世界,听起来格外刺耳,亦能摇人魂魄,乱人心神。
金叹月心中一乱,站在原地迅速转了几转,四处搜寻着那人的踪迹,喝道:“是谁?”
“你别问我是谁,你先问问你是谁?”那声音竟是如此之奇特,明明是从半山腰的某个地方传来的,却又像是内心深处的深沉叩问,每一个字,每一个音,都有扣人心弦的魅力,令人情不自禁生出惘然茫然之意。
如此魅惑之下,金叹月勉力支撑,竟还是变得迷迷糊糊起来,可是修为多年,毕竟还有些定力,脑海中立刻想起:“那树妖说过,此间事物多是虚幻,乃是人心所思所想之化。这女子声音风骚阴邪,莫非是因为我内心不净?”
这个念头刚起,那女子竟像是能够将她的心思一眼望穿,立刻接道:“你别胡思乱想了,你能听到我的声音,并非是因为你内心不净,而是树妖老头对你说的话并非全对。”
果然,心事被人一眼看穿的震撼之威,足以赛过晴天霹雳,金叹月的背后,立刻冒出了阵阵冷汗,心中之恐惧当真是无以复加。
“很惊讶吗?很恐惧吗?”那女子幽幽道,似是安慰,又似是嘲讽。
金叹月神情木然,怔怔道:“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
那女子的声音仿佛半山腰飞流直下的瀑布:“我当然知道你在想什么。因为,我是心!”
“你是心?你是谁的心?”不知不觉中,金叹月已经被心魔所迷。
据说,修真之士在修炼过程中,会不断遇到外魔内魔的侵扰阻碍。所有魔头中最为厉害的就是心魔。所谓心魔,乃是人心恶念邪念之所化,无形无质,非空非色,与生俱来,生死相随,有始无终,不死不灭。此魔潜伏心中,平时隐匿无形,一旦遇到郁郁不平之事或是欲念横生之时,便会暴起发作,熬得过,修为精进,前途光明;熬不过,堕入魔道,万劫不复,最为凶险不过。
金叹月年轻气盛,血气方刚,正是情欲勃发之时,也是心魔鼎盛之时。许多天赋异禀的年轻弟子,便在这一关隘上栽了大跟头,有时候是平添阻碍,令修为难以精进,有时候却是误入歧途,堕入魔道。最为典型的例子,便是青牛谷的女弟子兰若了。
蹊跷的是,他的心魔,为何会在此时冒出来?
似乎是意识到这一点了,金叹月此刻最想的就是意守玄关,凝聚心神,对外界之物、之声、之色,置若罔闻。可是压制心魔谈何容易,他此时的修为虽然不弱,但是情欲尤盛,此消彼长之间,想要有所作为,尤其吃力。
可是那心魔化作的妖女却是无孔不入的渗透进来,幽幽道:“当然是你的心啦。”
所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在降服心魔这一领域,魔教神功的定力与佛道两教相比,相差有如云壤。金叹月纵然有降魔之心,却无降魔之力,越挣扎越痛苦。其实此时他若是顺心而为,不惊不怖,不抵御不排斥,心魔倒无从入手了,可是他隐隐约约悟到了一点,所知又不多,似懂非懂之间,越陷越深,忽然大喊一声,叫道:“我的心?我的心?”纵声嘶喊之后,神智渐渐模糊起来。
“不错,正是你的心!”那女子的声音,永远是这么的温柔,让人难以抗拒。
已经迷失心智的金叹月双目通红,惘然道:“我的心明明在身上,你却在半山腰,怎么可能是我的心?”
“你的心早已不在你身上了,你不知道吗?”
“我的心不在我身上了?不可能,我不相信。”
“不信的话,你可以看看。你的心本来生在什么地方,你可以剖开肚子,瞧一瞧是否还在。”
迷迷糊糊之中,金叹月摸着左胸,双眼空洞无神道:“心在这里。”
“你可以剖开看看,你的心还在不在。”
“哦,剖开。”迷迷糊糊之中,金叹月居然伸手撩起衣衫,大略看了一下,找准方位,忽然间运掌为刀,便朝胸口劈去。此以他此时的功力,将法力贯注在手掌之上,手掌之锋利,无异于宝刀利刃。这掌若劈实了,铁定会开膛破肚,命丧当场。
千钧一发之际,只听到轰隆一声巨响,天边奔雷滚滚,霹雳大作,金叹月激灵灵打个寒颤,霎时惊出一身冷汗,从恍惚中清醒过来,暗叫:“惭愧,差点把自己给杀了!”
劫后余生,金叹月当真是怒不可遏,指着半山腰厉声大骂道:“无耻妖女,以妖术害人。”
说也奇怪,自雷霆霹雳扫过后,那女子声音再也没有响起,静候了许久,维见乌蒙蒙的天,苍茫茫的地,静荡荡的世界,和一个气愤愤的人。
折腾了大半天,此时的金叹月早已是筋骨酥软,于是颓然坐倒。然而坐下去的那一瞬间,忽然感觉到屁股下有包不硬不软的东西,好奇的挪开一点,低头一看,迎面只见一包黄色油纸包裹,正是一直呆在身上的《霸陵遗篇》。细想之下,马上明白过来,知道多半是他撩起衣裳的时候,《霸陵遗篇》掉到了地上。
此乃师父之遗物,于他而言自是无价之宝,弥足珍贵,一惊之下,匆匆捡起包裹,拍了拍外面的尘土,又将衣袋束紧,想将遗篇放回怀里。
可是忽然之间,耳边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孩子,你没事吧?”这是陪着他长大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