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势一时半会停不下来,春景看了看门外,向胤禛道,“先生家可有炊具?奴婢想烧一壶热茶水来给姑娘和先生解渴。”
胤禛颔首,指给她厨房的方向,春景道声扰,快步跑出门去。
林黛玉脸皮嫩,方才那首诗调侃意味又太重,竟像是专门为这场相遇准备的,因此尴尬之心不减。她也知自己想多了,在人家先生眼里,她不过是个四岁女娃,可她依旧不能释怀。
胤禛倒没甚么,不是他不解风情,实在小姑娘年只三四岁,虽然看起来沉着些,也不能让他多想什么。他跟小姑娘顶多算萍水相逢,没什么可说的。所以两人有志一同看着门外滴滴答答的雨,谁也不说话。
过了一会儿,春景还没回来,林黛玉腰上荷包里的玉鱼无时无刻不发着凉气,那股沁凉之意透过衣衫和荷包传到她身体里,更冷了。由此想到:这处民居简陋无比,连日常所需都不多,罗先生身上衣衫也是普通的,偏身上携带的配饰贵重,不知是什么来历,兴许连姓氏都是捏造的。
胤禛眼尖,看到林黛玉唇色发白,鬼使神差问道,“姑娘还冷吗?”
林黛玉看了看胤禛,“尚可。”她想了想,歪头道,“先生不冷么?”
“不冷。”他天生畏暑,冷是不怕的。
林黛玉点点头,细细说起话来,“往年这时候维扬该是梅雨季节,整天淅淅沥沥的下雨,烟雨里的景色渺渺朦朦的,这时的江南才叫做江南,景色最美。”
胤禛面上不动声色,眼中却已隐隐含了一抹笑意,静静听林黛玉说话。
“今年的梅雨迟了好些日子,我正遗憾呢,不想竟来的这样声势浩大,不像梅雨,倒像北边的雷雨天似的。这栖灵寺后山有一处梅林,这时候梅子快熟了,若用它做腌梅极好,我父亲母亲很喜欢梅子酒。”
胤禛挑眉,“姑娘去过北边?”
林黛玉忙住了嘴,“我母亲说的,她是北边的人。”
“哦,”胤禛道,“方才看姑娘语气,倒像是亲眼见过似的。”
林黛玉咬着下唇,歪头道,“怎么会?我年纪小,还没出过维扬。”
胤禛看着小姑娘两颊带靥,极天真无邪的模样,只道自己多想了。“那真是可惜了,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多看看各处风景开阔眼界,心境也能舒展不少。”
林黛玉噗嗤一声笑了,“我是个姑娘家,自然不跟先生一样,能四处云游。”若生为男子,她倒想一试,做个旷达颖悟如魏晋fēng_liú的隐者。
这样想着,面上便不由露出神往之色来。
胤禛心道,这小姑娘何止沉着纯真,还是个喜欢陶潜之流的高士,实在不俗,简直不像个四岁孩子。
试问四岁孩子如何会像她这般有主见?
这时,春景端了一个托盘从屋外走进来,分别给两人斟上一杯热茶,然后才拂去身上落的水珠儿。
茶杯是粗瓷茶杯,杯里茶水却黄亮清透,茶味香醇,林黛玉一闻便知是西湖明前茶,再轻抿一口,果然是甘香如兰,幽而不洌,啜之淡然,似乎无味。再一回味,却又一股太和之气于齿颊间流连弥沦,原来此无味之味,方是至味。
春景笑道,“方才看见先生厨房放着好茶叶,这般潮润天气还敞放着实在暴殄天物,奴婢多事帮先生收好,放在粗瓷坛子里了。”
胤禛道,“多谢。”
春景忙摆手,“不敢当,先生不要怪奴婢擅自用了您的好茶就是阿弥陀佛了。”
胤禛忙说不敢。
林黛玉嗔怪向春景道,“左等不回,右等不来,我道是你亲自去烧火了呢,原来被好茶绊住了脚。”
春景道,“我泡了茶,还不是给姑娘喝?”
林黛玉睨她一眼,没揭穿她,只道,“你冷不冷,快也喝些热茶去。”春景为人稳重,唯有爱茶,这会子就等她这句话呢。
春景忙谢过,又说,“眼下雨势转小,奴婢让张大娘回去带伞拿衣裳了,姑娘再等一等吧。”
林黛玉微微颔首,“快去喝口热水去。”
春景应了,又给两人续了茶水方退下。
约莫才一盏茶时间,春语怀里抱着几把伞快步走进屋里,道了个万福,“姑娘,可叫我好找。”
林黛玉见她身上衣服淋得半湿,裙子溅了许多泥点子,连头发也是湿的,狼狈的很,颦眉道,“冒失鬼,你跑去哪里了?”
春语苦着脸道,“我在别院看到外头下了雨便来给姑娘送伞,谁知道跑来跑去找不到姑娘了,急个半死!方才半路里见到张大娘才知道原来姑娘好好避雨品茶呢。”
林黛玉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我不避雨,难道像你一样跑来跑去?不会等雨小些再来么?”心里不是不感动的。
春景听见动静从厨房过来,见到春语掌不住笑了,“好个可怜孩子。”
林黛玉怕春语冷病了,忙向胤禛告辞回去。
胤禛因说,“衣服先披着,来日再还。”
春景不待林黛玉说话,忙应下了,“多谢先生。”
春语早先见林黛玉身上披着人家衣服便心里便懊恼自己冒失,瞻前不顾后的,想着送伞却忘了带衣服。
春景给林黛玉打着伞,一行人回去了。
回到崔家别院,不待春景忙活,崔夫人便周到地差人来问,闻林黛玉受了冷便让丫头拿来老姜,春景熬了姜茶,趁热热的让林黛玉和春语各喝了一大碗,天刚擦黑便撵着她们去睡觉,被窝捂的严严实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