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说笑着,刚刚回到宫里,便见天空一道惊雷乍响,闪电撕开了半黑的天幕,瓢泼大雨倾盆而下,连日来的暑气终于一扫而空。
沐奕言迫不及待地打开了窗户,一股湿气夹杂着浓郁的青草气息扑面而来,她伸手在廊檐下的水帘中鞠了一把水,惬意地长叹了一声:“终于凉快了,憋死朕了!”
是的,夏季是沐奕言最难熬的季节,为了掩盖身份,这么热的天,她还要背着厚厚的裹胸布,把龙袍穿的一丝不苟,每日回到寝宫,里面的內衫都能绞出一把水来,好几个地方都起了痱子,又红又痒,看得田嬷嬷直心疼。
洪宝拿了一把羽毛扇,乐不颠颠地跟在她身后,一边摇一边埋怨道:“陛下,这么热天你也不歇歇,白天没精神,晚上睡不着,那些大臣们也真是,每天在朝堂上吵来吵去,散朝了还来这里左一个求见,右一个求见的,都不让人安生了。”
也难怪洪宝有怨言,这一阵子,点墨阁和紫英阁好像菜市场似的,一拨拨的王公大臣轮番前来报到,不管是来拉家常,还是来谈朝事的,明里暗里,都来探听这朝堂上刮的是什么风,怎么忽然一下子清量起全大齐的土地了。
沐奕言照例插科打诨,所有的话题都被她绕啊绕啊,最后绕在了风花雪月、天气状况、身体健康上。
“哎呀,李侯爷你这么着急,莫不是背地里藏了两本地契准备给你的外室?”
“户部可真是朕肚子里的蛔虫,是该清量一下,前几日朕梦见朕和人吵架,那人说他有十万方土地,朕却一直说不出来,可把朕气坏了,那人一定是邠国的天子,咱们大齐可不能比他们的土地少。”
“吕大人一看就是个清官,朕到时候看看哪里量出来有的多赏你一块地,怡享天年、长命百岁。”
……
众人原本有些绷紧的神经,被她这样一折腾,倒是松懈了几分,不过想必那些根繁叶茂的世家肯定聚一块琢磨去了,也不知道会弄出什么幺蛾子来。
沐奕言一想到这个,心里便有些发愁,俞镛之自从那日得了她随手涂的那些税制的文章之后,潜心钻研了很久,这便开始要推行新政,改革税制了,只是不知道他们有没有什么万全之策,不然的话,只怕这改制一开头就要被这些世家贵族给力阻了。
袁骥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身后,低声道:“陛下,中书侍郎俞镛之俞大人求见。”
真是想到曹操,曹操就到。沐奕言头疼地抚了抚额,想了好一会儿,还是摇头说:“就照以前的回了吧,有什么事,明日早朝再说就是。”
“是,那卑职就说陛下在小憩,只怕要一两个时辰才醒。”袁骥静悄悄地退了出去。
这雷阵雨来得快,去得也快,不一会儿便乌云散尽,天边重新露出了艳阳,被暴雨冲刷过的花草树木都看起来晶莹剔透,透着一股别样的生机。
沐奕言出了一会神,正想重新回到案几旁批改奏折,袁骥又推门走了进来,一脸的为难:“陛下,裴蔺裴大人来了。”
沐奕言精神一振:“来的正好,朕昨晚想了一个点子,正想找他商量一下,快快有请。”
袁骥急了,“嘘”了一声:“陛下,俞大人还没走,说是在外面等陛下醒来。”
沐奕言呆了呆,挠头苦恼地说:“他不是很忙吗?等着干什么,好了好了,都请进来,就说朕刚刚醒了。”
不到片刻,门外响了了脚步声,俞镛之和裴蔺一前一后,走进了屋子,沐奕言斜靠在椅子上,假意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哈欠,一脸的困倦。
俞镛之沉着脸躬身行礼:“陛下是昨夜没有睡好吗?底下的奴才是怎么在伺候的?”
洪宝忍不住叫起屈来:“哎呦俞大人,奴才怎么敢偷懒,是陛下昨夜画了一整夜的图,又赶着写大人交代写的文章,这才晚睡了,奴才劝了好几回都没用。”
“多嘴!”沐奕言朝着洪宝轻斥了一声,旋即淡淡地冲镛之笑了笑,“俞爱卿多虑了,朕只是稍稍小睡了片刻,呆会儿便批阅奏折,不会耽误政务和学业,放心吧。”
俞镛之愕然想要分辩,他分明不是这个意思,他只是担心沐奕言太过劳累,可怎么就成了在指责沐奕言偷懒?
可沐奕言却只是挥了挥手,让洪宝交上了几本书和几张装订好的稿子,都是俞镛之交代她的东西。
俞镛之只觉得一阵无力,自从那天之后,沐奕言在他面前就好像变了一个人,勤勉好学,恭谨有礼,对政事也不再是一味的胡搅蛮缠,偶尔说的话都能点到点子上,除了坚决不肯选秀娶妃,已经渐渐有了几分他所期望的帝王苗头。
俞太傅和几个老臣都很欣慰,凌卫剑也啧啧称奇,一直在讨教俞镛之到底用了什么法子,把一匹脱缰的小马驹硬生生地拽回了正道。
照理说俞镛之也应该很开心,可他不知为什么却开心不起来,那个偶尔淡然偶尔跳脱偶尔色迷迷的沐奕言,有时会莫名其妙地钻进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他拿着那些书稿翻了几下,一时之间,百味陈杂。
沐奕言却有些误会了,她讨厌那些之乎者也,看着都头晕。她叹了一口说:“俞爱卿,朕愚钝,有些字句都看不太懂,朕在上面都标注了,都是胡乱写的,虽然写得不好,但朕尽力了,你多包涵。”
俞镛之无力地道:“陛下,臣没有这个意思,这些日子来,陛下勤学勤政,臣都看在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