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波想到了很多,小时候爸爸送的小人书,妈妈掩面痛哭的样子,还有早已模糊的那个面容。她低下头,握紧双手,说:“您说吧,我听着。”
傅明俭慢慢地回忆着:“虽然我和你爸都在一个系统,但算不上太熟,平常大家工作都忙,我是特警,他是缉毒,工作也没什么交叉。出事一个月前是我见他的最后一面,他买了些礼物说让我帮忙带回家给你外公——你妈为了嫁给你爸,跟你外公冷战呢,我们就一起吃了饭,聊起工作时,你爸表现得很兴奋,跟我透露了几句,说他在跟一个大案子,已经跟了好几个月了,快要收网了,这个大鱼要是捉住,基本上我们这片地方的就清静了,到时候他肯定能得到嘉奖,还有很大的可能可以升职。”他顿了顿,似乎在努力回想那些因时光流逝而变得模糊的细节,“他可高兴了,升职了就可以分到更大一点的房子,就可以把你外公也接来一起住了,你爸妈当时是这么打算的,只要住到一起,还愁没有冰雪消融的机会吗?没想到,一个月后,我就听到了你爸殉职的消息。我查看了档案,是在跟踪大头目,等待对方交易时出了岔子,被对方知道了,对方有一定的武器装备,要强行突围,你爸就在阻止对方突围时中枪了。”
无波攥紧双手,牙齿却在打颤:“那,跟陈叔叔有什么关系呢?”
“当时你爸是大队长,负责一队,盯的是正门,陈方同是副队长,负责二队,盯的是后门。”
无波还是不明白,追问:“究竟是怎么样?”
“过程弄不清楚了,结果就是,陈方同升职了。”傅明俭的面容在烟雾缭绕中显得有些恍惚,“事后,所有的队员都接受了调查,最后得出的结论是这件是意外。”
“意外?”这两字其实并不难接受,过去那么多年无波一直都是用这两个字说服自己的,可现在,这两个字竟然是那样不堪一击,“如果是意外,我妈为什么会那么痛恨陈叔叔?”
“问得好。”傅明俭脸色一正,“我们傅家人天生就有一种执拗,明心对这样的结果拒绝接受,以为是单位这边有所隐瞒,让我去调查,我调取了所有审查的资料,并没有找到突破口,所以……”
“所以?”无波很是急切
“所以我偷拿到了一队二队所有人的资料,明心就直接找上门去,一个一个找,追问当时的事,开始没有人肯多说什么,明心直接就下手,直接逼供,大部分人回忆的细节都跟审查的回答相差无几,连打了好几个,终于从一个女警那里找到了突破口,女警并没有直接参与围捕行动,而是在后方做监听支援的,她说那天是后门先有动静,前门的江华成才下达围捕的命令,中间大概差了二十几秒。当年队里的条件没那么好,并不是每个人都能佩戴通讯设备的……”
无波已经明白了,捂着嘴巴却泪如雨下……
“你推测了吧,两队同时进行埋伏,大队长和副队长带着监听设备,监听到里面人员快交易了,副队长立功心切,没等大队长下命令,草率出动,错失了围捕的最佳时机,毒贩受惊直接往前门突破,你爸一向又身先士卒……大鱼捉到了,可大队长牺牲了,还让上线也逃了,那次行动可以说效果打折了,这种责任谁也担不了,所以二队的人怎么打怎么问都瞒下了他们擅自提前行动的事……”
无波却笑了:“二十几秒!就是这二十几秒……”
傅明俭把烟一丢,正色道:“这仅仅我们通过女警的话来推测出来的结果,或许并不是真相,因为当时明心下的手不轻,女警迫于无奈乱说也不一定。无波,你已经是半个大人了,很多事都要学会自己思考,明心已经陷进去没办法自拔了,我希望你有自己的判断,不轻信不妄断。”
无波沉默了很久,哽咽道:“陈叔叔是不是不知道我妈逼供这件事?”
“他知道,但是二队的人都没说,女警是一队的,他估计没料到女警会留意时间差。”
“那,如果……如果推测是真的,那他怎么还能这么坦然出现在我们面前呢?”无波说着说着,终于失声痛哭。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能在毁了她的家后,还一副情真意切“我想照顾你们”的模样来到她面前?
“无波,你要知道,这个世界上并没有纯粹的坏人,”傅明俭努力地用无波这个年龄段能理解的话语来解释,“假设这件事是真的,假设啊……陈方同他并不是故意的,他只是立功心切,没想过要你爸死,是他的冒进间接导致你爸的牺牲,所以他心里怀有自责愧疚,可他有自己的家庭,为了自己为了其他队员,他选择了隐瞒真相,这份自责愧疚会更加折磨他,所以他想要做些什么来获得救赎……”
“救赎。”无波喃喃道,“伤害已经造成,还怎么救赎?”
傅明俭拍拍她的脑袋:“我说这些,并不是要你报仇或什么,而是你有权利知道。无波,伯伯不希望你以后变成一个被仇恨蒙蔽双眼的人,你还年轻,还有很多未来,不该被这些事情困住。”傅明俭的内心十分沉重,其实他并不想太早讲这件事,只是今天见到陈柏航,他意识到事情的紧迫性,无波与陈家有十几年不见,基本上已经没什么感情交集,是告知她的最好时期,如果等她和陈家又恢复交集后那就槽糕了。
看着无波哭得那么可怜的样子,傅明俭不能说不心疼,可话已经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