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二年多前被朝廷以‘足疾’开缺回家后,袁世凯对外就一直保持着这种仿佛闭门隐居的生活。当然,有心人自然能从人员频繁出入的袁府,以及无数新铺设的电线杆感觉到彰德府与外界紧密的联系,袁世凯的这种行为也只是某种表态而已。
亭子外面有几个下人在候着不来打扰,双手垂前,等待老爷的吩咐。
湖边柳叶被微风吹起,彼此的胡乱碰撞中发出‘沙沙’的声音,就如同被人轻轻撩过的帘幕。
从中午一直到下午,袁世凯就一直在亭里坐着。偶尔动一下鱼竿,要么钓起鱼来装入鱼篓,要么空欢喜一场。
日落西山,天际边逐渐泛红时,忽然从离湖不远处的袁府来了一人。
这个穿着西式的年轻书生稳步越过了袁府下人,直径来到亭子内,最后稳稳站在袁世凯的背后。
“宫保大人……”
袁世凯并未回头,动也不动。
“皙子……说了多少遍了,老夫早就没了官身,你我又是忘年之交,喊我一生袁项城也无妨。”
数年不见,杨度已变得更为沉稳,只有一双眼睛依然神采奕奕,炯炯有神。他不为袁世凯的话所动,依然对袁世凯保持着恭敬道:“北京有消息了。”
插入水面的鱼线随着话音动了动,带起细微的波澜。
“哦……说说载沣最后选了哪条路?咱们的老朋友徐世昌有无在列?”
杨度从西装内侧拿出一张薄薄的电报纸,却没有展开来,而是紧捏在手心中。
“新的责任内阁中,包括徐阁臣在内的汉人有五人,满人则为八人,其中爱新觉罗氏七人,分别是……”
“文鹿果然没有说错……”背对着杨度的袁世凯忽然出言打断了对方,同时猛地一用力将鱼竿拉起,只见一条鲫鱼被钩出水面的瞬间挣脱而出来,重新跳入水中,溅起一片水波。
一把放下鱼竿不顾,袁世凯返过身子,将一张兴奋的面孔显露在杨度面前。
“皇族内阁!”
袁世凯低吼了一声,同时除去了身上的草衣。
“皇族内阁!!!”
这次音量又大了几分。
杨度很少见袁世凯如此激动,此刻却完全能够理解对方的心情。
“载沣果然是太年轻了!太年轻了!真是什么都不懂!!”袁世凯心情出奇地好。他站起身子,一边拉伸有些酸胀的关节一边笑道:“将我赶出中枢就罢了、将无能的荫昌提拔为陆军大臣也罢了、让自己的弟弟担任海军大臣亦罢了、收各地督抚权力使之集拢在满人贵胄手中还罢了……但如此得罪全天下的读书人,自寻死路莫过如此!”
“这大清国要大乱了!!”
袁世凯实在按耐不住,放声笑了两下,仿佛将这两年来的闷气一扫而光。
杨度脸上亦露出了浓浓的笑意,鼓掌不息道:“乱世一启,摄政王将面对重重困局!荫昌根基不稳,无法号令北洋,朝廷将别无他法只能重用宫保大人!”
“恭喜宫保大人复出在即!!”说罢,杨度猛地单膝跪了下去。
袁世凯满含欢笑地扶起杨度道:“皙子所言极是!!”
“去联络芝泉、去联络文鹿,要他们做好准备来!”
杨度用力地点了点头。此时此刻,就算他自己,也无法保持冷静了。
袁世凯的表情却更胜之,神情中不无得意之色,轻轻抚摸着唇上胡须道:“你我生逢此时,万幸啊万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