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243年,这一年秦王政17岁。魏都,大梁,冬。
已是到了梅子花开的时节,庭院外的白梅如云海般一簇一簇地落在树端,笼罩在烟雨朦胧的夜色里,平添了几分神秘。而我却没有过多的心思来欣赏眼前的一番美景,院外依旧传来冲耳不觉的哭声以及震天动地的锣鼓声,那是从父王的灵堂传来的。这一年,魏安厘王圉,卒。
魏国的太子,我的皇兄增质于秦,如今父王突然撒手人寰,太子又不在朝中,国中的政务暂时落到了我的手中。对此大臣曾议论纷纷,国中大事岂可落入一庶出的卑贱公主手中,但碍于是父王殁前下的圣谕,也只敢在暗中叫嚣,对于此我一概不与回应。父王暂时授权与我,直到太子增回国,我只需秉公做好分内的事即可,对于莺莺扰扰的不满声,我只是一笑而过。
“祢祯公主,该去殿上了。 ”公公进屋来在我耳边说了声,见我想得太过入神,又轻轻地拍了拍我的肩,道:“公主这几日,怕是累坏了吧,人也消瘦了不少。”
“无碍。”我放下笔,抿起唇,淡苦地一笑,起身撂了撂衣襟,便与大步朝灵堂走去,公公且跟在我的身后喊着:“公主,慢点走,小心别摔着。”
挂满黑色布幔的白色灵堂站满了人,各殿的嫔妃、公子、公主以及贱婢和宦官,黑压压的一大片人群披着麻衣孝服。当我轻移莲步缓缓地走入殿中时,所有人的目光都朝我注视了过来,大多的人是鄙夷和排斥,我也并不在意。公公过来为我整好孝服,因为父王突然驾崩,随之而来的政务多得数之不尽,这身衣裳几日都未脱下已皱得不成样子。
公公看着我憔悴的脸庞,叹息地摇摇头,道:“先王果然没有选错人。”我垂下眼帘,并没有作答,暗自向在场的王子皇孙望去,皆是掩面而泣的虚伪面容,或许父王将王位暂时授予我比父王之死本身更让他们悲痛欲绝。我慢慢开始明白,父王临终前让我无论如何也必须让增太子归国即位的原由了。
我投眼往灵柩旁望了过去,长公主祢媃依旧长跪不起,手中紧攥着父王的灵位任谁也不让碰,眼角垂着两行涓流的印迹,像是给一层一层的抹上去了,这些日来她怕是流了不少泪。祢媃是父王生前最娇宠的公主,又是最长的嫡出公主,脸生得是花容月貌,腰肢盈盈弱弱,纤柔温婉,素有倾国倾城之姿。
我过去扶起她,只见她悲痛长跪膝盖已肿胀得无法行走,只能依附着我的身子勉强站起,我扶住她一抹细柳般的腰肢,在接触到她身体的一霎那,纵然我是女儿之身都为这娇柔细腻的身段所倾倒,若是男儿怕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fēng_liú了。
号角声锣鼓声骤然大了,在悲伤沉痛的乐律中父王的灵柩被人朝外殿抬去,我搀着祢媃随着灵柩并行,她整个身子的重量都落在了我的身上。以祢媃现在的身子状况本是连一步也行不得,但好歹我也是习武之人将她搀起我还是做得到的。走到殿外,我远远地向外看去,石阶之下文武百官皆是整齐地跪着匍匐在地恭送先王的灵柩。
灵柩在震天的恸哭声中被送上了马车,祢媃在婢女的搀扶下甚是勉强地爬了上去,其他王孙公子也各自上了马车,文武百官起身跟在马车后行走。灵柩会被送往皇陵,从此父王的尸身将常住于地下,永不见天日。
那些日我一滴泪也未流,人各有命,死生在天,父王在世的时候我尽足了孝道,父王死后的圣谕我一一严谨地遵守执行着,虚假的泪我不屑于流。我也未随车去送葬,能有幸在父王临终前陪于左右,我已无所憾,朝着皇陵的方向深深地鞠了个躬,便转身径自回殿继续处理政务,毕竟今时不同往日,国丧未过,人心惶惶,稍有个不留神就会被其他列国逮着了可乘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