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时那段灰暗的记忆,给渐离的心理上造成的伤害有多大,除了他自己,或许没有人会清楚。包括李生。
一日里照例要随小厮去小屋里刷粪桶,因为十分不齿开口,只稍微糊弄了下渐离便出门去了,接下来照顾渐离的事,自然是交给了追月。追月是东守阁的大丫鬟,地位自是比我高得多,可以对人吆五喝六,命厨房多送来了些饭菜,渐离平日里吃的不多,有时吃的比我还少,故那些足够果腹。
但最不该的是,因渐离腿上伤患未愈,追月以我身子骨未好的名义,令厨房天天送来鸡汤肉骨给他滋补,这下倒霉了我被弘凤兮堪堪盯梢上了。天天跟在我的屁股后面,色眼斜着我的胸口念叨着,再怎么着那里都不会变大了,趁早死了这条心吧。
羞得我恨不得扑上去,将他那颗该死的脑袋给拧下来。
容月并未若想着这般来搜查东守阁,不知是想放渐离一条生路,还是什么,总之是相安无事。日子一晃便是一个月,渐离的腿伤在追月悉心照料下,已好得差不多了,渐离的脚程很快,身子只需恢复了,趁夜出凤府并不困难。
而就在我们都松懈下来时,外面的小厮忽然来报弘凤兮来了东守阁,说是要见我。我一骇,本想先将渐离藏到追月的房门,哪知一开门弘凤兮已到了门口,渐离顺势躲进了我的衣柜,我见他藏好了,便冷静下来,淡淡的道:“不知你又有何见教?”
一贯以来,我对弘凤兮的口气都不是很好,其一是因为他为人随意,过于礼貌便显得生疏;其二,前些日子笑话我胸脯过扁,让我对他的憎恨加深了一倍。故,这语气怎么坏就怎么来,对他嬉皮笑脸,无事献殷勤,反而引起他的怀疑。
他也十分不客气,一挥手便进了女儿家的闺房,坦然自若地盘腿坐下,执起茶壶自斟自酌地喝起来,也不说话。我纳闷地在他对面坐着,他亦不看我,除了一连贯倒茶喝茶的动作,便再无其他。
我强装着盈盈笑道:“弘凤兮,你到我房里来不会就喝茶这么简单吧。”他放下茶盅,终于第一次抬眸看向我,轻缓地说了声:“姑娘,以为我来作甚?”
弘凤兮不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之辈,自然不是来喝茶那么简单。正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我受伤那会,他来看我的次数都可以用两根手指数得过来,更何况无缘无故的,他怎会舍得望江阁里的美女如云,寻欢作乐,而赶来此地,这只有一个原因,容月,终于去向他告密了。
我俩心中,自然都清楚对方的目的以及在盘算着什么,只是互相都尽量压着那些事不提及。然而这样耗着也不是办法,既然知晓了弘凤兮来得目的,不在此刻解决清楚,大概是不可能的。
那边厢弘凤兮发话了,持着茶盅踟蹰半晌,随后直接道明来意:“姑娘,在下听闻你这藏了个敌方的奸细。”我内心紧张,暗忖该如何应对,装模作样地喝着茶,一听到弘凤兮的话,满嘴的茶水“噗”的一声喷了出来。
见过直接的,没见过像弘凤兮这么直接的人。
弘凤兮的反应倒是很快,一把扯起身侧的毯子,飞快地挡住了我的“袭击”,又道:“在下必须搜查你的房间。”说着,立刻起身朝衣柜走去。
我的卧房中一左一右各有一个衣柜,然而弘凤兮去的那个方向正好是渐离躲藏的那一只,据闻江湖中有一种听声辨位的法子,无论多么细微的声音,甚至只凭借微弱的呼吸,便可识辨出藏身方位。我的卧房不大,能藏匿人的也只有左右两边的衣柜,弘凤兮方才进屋时不发一言,大抵便是在判别渐离究竟是躲在哪一处。
在弘凤兮即将拉开柜门之际,我连忙赶上去“啪”一声狠狠地按回去,然而女子家的力气自然是不若弘凤兮那习武之人来得大,不一会儿,我便支持不住,眼见柜门就要被拉开了,我期期艾艾地看着弘凤兮道:“凤兮兄,给我一个人情,如何?”
一口一个凤兮兄叫得我头皮酥软,自打我认识弘凤兮开始,从来都是直呼其名的,何曾叫得这么崇高致敬,算了,就当我是在巴结讨好他好了,便宜这小子了。
他闻言,敛眸思索片刻,而后松开了力道,脸容缓缓地舒展开,偏着头,浅灰色的眼眸恢复了从前的那般fēng_liú不羁、悠然自得,他勾起唇,伸手敲了下我的脑袋,道:“姑娘,人情我给的起,你可还不起。”
嗳?我怎么瞧见了他一脸暧昧而猥琐的笑容,不会是想让我以身相许吧,不干,绝对不干!
也不知弘凤兮到底在想些了什么,总之,他不再执意要强行打开柜门,只对柜子里的人轻声说道:“兄台,好自为之。”
弘凤兮这回破例放了我们一马,不过大概是下不为例了。
我送他走至门口,弘凤兮飘逸的暗红色身影翩然而去,只是我望见了回廊的转角处,有一个穿着月白色衣衫的男子,俏丽冷峻地玉立着,幽幽的望向这边,长长的黑发散在空中,他的身上宛若聚散着人世间最阴暗的气息,与之相隔甚远,强烈逼视的压迫感还是如期而至、如影随形。
容月,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
那日弘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