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绚连日来心事重重,做起事来颇有股力不从心的感觉。不过手艺仍在渐长,做了件衣裳,做工还不错,郑三挺惊讶的。
齐娘没有苏绚给她使绊子,日子倒是过得舒坦了,晚上又继续给这俩孙子做饭吃。
苏绚心想,这样的生活其实挺好的了,比起她那段风餐露宿食不果腹有了这顿没了下顿的乞讨生涯,简直算得上奔小康了。因此她不断告诫自己,该知足了。可每次一想到那个极有可能是好友许婷婷的施侯家千金,心里总是闷得喘不过起来。
苏绚至今想不明白那日在逍遥楼她发现这个秘密时的所有反应。原是同一个世界的知己好友在另一个世界相遇,她的惊诧和恐慌竟超过了喜悦与激动。她不希望徐婷婷认出她来,那几乎是出于本能的想法。而这些想法,让苏绚唾弃自己。
季姐一个巴掌挥来,苏绚猛地躬身埋头避过。
苏绚愤怒道:“这又是做甚!?”季姐拍她脑袋拍上瘾了!而且每次力道都不小,疼得她半死。
季姐慢慢悠悠地道:“魂回来了罢。”
苏绚悲愤:“一直都在呢!”
季姐不信地“嗤”了声,苏绚抓了抓脸,没话找话道:“师傅给的玉肌膏挺好用的,这手瞧着白嫩了不少哪。”
季姐轻声斥道:“乱叫甚么,谁是你师傅。”
苏绚舔着脸道:“谁人教我手艺谁便是我师傅,这师傅能乱叫的嘛?” 话说完了,祁秀远远地瞪了她一眼,苏绚假装没看到。
对面,梅子打圆场道:“这大堂,谁人不能称得上是你师傅?一个称谓而已,何须在……”无意间向苏绚瞥了一眼,话猛地哽在喉咙里。
苏绚挠脸的手一顿,感觉指尖触到了湿热的液体。
“啊———!!”梅子拔声尖叫,两眼一翻,昏了过去。
苏绚:“……”
事实证明苏绚的重生之路没有最衰只有更衰。成了乞丐没银子没爹没娘没本事都算了,好歹她还有副倍儿健康的身体不是。现在倒好了,原本她就长得丑,还给毁容了,老天爷不给她活路啊!
医馆里,苏绚躺床上,哭哭啼啼嘤个没完。不是因为伤心难过,她是疼的!
齐娘与季姐都在边上看着,俱露出惨不忍睹,堪堪作呕的表情。苏绚心知肚明,任谁见了她这血肉模糊的脸都会有那种表情,所以她也不去计较了。
大夫刮下她下颚最后一块皮肉,放下了刀具。
苏绚疼得没命干嚎,季姐忍无可忍道:“够了罢!闭嘴!”
苏绚呜呜呜,满眼泪水。
大夫洗净手,长长地吁了口气,道:“作孽哪……”
苏绚接嘴:“可不是么!”
大夫被噎了一下。
齐娘瞪了她一眼,道:“大夫请说。”
大夫指了指盆里那血淋淋的皮肉,道:“这虽是上好的羊脂乳皮,不过顶多也只能用四个月。这位姑娘未及时将其摘除,乳皮下的肌肤透不过气便长起了疹子,疹子破血便使得乳皮与脸皮融在一块了,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齐娘与季姐同时看向苏绚,苏绚含冤带恨悲愤道:“那甚么皮是甚么东西!我根本不知道,我没用过!”
大夫不疾不徐解释道:“羊脂乳皮通常作易容之用。与人皮无异,透气,轻薄,与肌肤贴合隐蔽。”
齐娘、季姐:“……”
苏绚:连脸都是假的,呜呜呜。
齐娘道:“她这模样……”
大夫一笑置之:“自是可以痊愈的。我予你开些方子回去,照着方子用药,七日之后再来罢。”
季姐见无事,安慰了几句,回坊里了。
齐娘向大夫借了块破布,让苏绚把脸遮上,带她回去了。
齐娘按着方子给苏绚熬药,熬出来的黄色药汁与药粉调成糊状,抹在她脸上。
苏绚脸上火辣辣的疼,哎哟哎哟地叫唤,齐娘揶揄道:“跟猫儿叫春似的,你就不能停歇一会?”
苏绚很听话,不叫了,静静地躺着。过了会又道:“齐娘?”
齐娘道:“又想作甚?”
苏绚想了想,说:“为何对我这般好?”
齐娘:“你还晓得我对你好哪?还以为你那良心都狗吃去了。”
苏绚:“不是说大恩不言谢的么,一直记心里呢……”
顿了顿又道:“我如今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怕你嫌弃我,哪天赶我走了,我都没银子付你房钱……还有小哥……”
齐娘笑道:“现还不会赶你走的,等赚了银子付了房钱再赶走罢。”
苏绚释然高兴,不记得脸上还抹着东西,咧嘴一笑。好不容易抹均匀的药糊顺着脖子流了下去。
齐娘深深吸了口气。
苏绚立马意识到自己又犯错了,登时挺直了身板绷紧了脸一动不动。脸上的火辣劲过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阵阵舒爽的清凉,苏绚连日来未曾睡过好觉,此时倦意涌上,迷迷糊糊地睡着了。亦梦亦醒间似乎还听到了小哥的声音,闻到了炒皮酿的香味。
苏绚翻了个身,心想到,明天叫小哥买来吃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