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楚两国都笃信佛教,其实有什么差别,两国虽然占据南北,然而其实同根同源。佛教讲究慈悲为怀,普度众生,上位者治世,自然是希望多多弘扬这样的理念。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楚国毕竟崇尚儒教,若真的论寺庙的古拙与数量,实在远远不及魏国。
入乡随俗,我虽然并不相信满天神佛,然而以此来做理由,倒是恰到好处,无人会觉得不妥。
宋管家果然没有起疑,只是问道:“姑娘去拜佛是小事,可是否要奴才去告诉殿下一声?”
我原本已经和芸儿往潇湘馆方向走去,此刻才停下了脚步,莞尔道:“自然,只不过他现在公事繁忙,我不过是去拜佛而已,也不必现在这个时候进去大张旗鼓的告诉他,反而小题大做。明日上早朝的时候,叫人禀报一声就是了。”
宋管家是看着森爵长大的,自然比我更懂得爱惜他。果然,他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姑娘说的是,那么奴才就先告退了,姑娘早些休息吧。”
我回到潇湘馆内,竹林飒飒,然而此刻都已经快到深秋,竹叶都已经发黄枯萎了。天气似乎寒凉不定,我今天出门,明明还是烈日融金,一入夜的功夫,寒风飒飒吹人欲睡,我甚至都忍不住有些瑟缩起来,过了好一会儿,芸儿端了一个火盆来,炭火噼啪作响,这才稍微好了些。
“小姐早点睡吧,要是还觉得冷,芸儿再去拿一个火盆来。”
我摇了摇头,片刻后才笑道:“这才是刚入秋罢了,哪里就冷到这个程度了。行了,你也下去休息吧,忙了一天,只怕也累了。 ”
芸儿靠在我身边笑,“奴婢倒不觉得累,只不过想着……明天朝晖公子会不会在慈光寺等我们?”
“你觉得呢?”我脱下了外衣,整个人都缩在被子里,此刻听她这样说,忽然忍不住挑眉道:“奴婢觉得,公子一定会来的。”
“朝晖当日在崇德城中,就一直颇受我瞩目。其实一个人的聪明才智,是可以靠着后天慢慢去学,去锻炼出来的。但是心智,对我来说,其实更加重要。朝晖聪明已经毋庸置疑,然而他出身不高,虽然嘴上不说,只怕心中未必可以轻易释怀。”
芸儿想了一下,这才说道:“可是奴婢听姑娘和朝晖公子说话,恐怕公子以后要走的路,艰难险阻。要考上三甲头名的状元,还要为民请命,做一个好官。”她顿了顿,有些讪讪的说道:“这一切,难道还不足以说明公子的决心么?”
“决心这种东西,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终究是不能长久仰仗的。”我徐徐说道:“这一次去见商山四皓,如果能帮上森爵的忙,自然再好没有。但如果不能,我很想和朝晖一起去见识一番,这四位智者会否可以帮朝晖指点迷津,也为我开释一二。”
“原来姑娘自己心中也没有把握可以说服商山四皓么?”芸儿终于忍不住皱起了眉头,片刻后却忽然忍不住笑了起来,“可是白白害朝晖公子挨了一顿训斥。”
“我是故意训他,却也是点醒他。朝晖虽然愿意留在铂则帝都,然而我总是担心他的心,犹如在风中摇摆的花木。若是选择了一条路,自然应该奋不顾身的走下去,时时刻刻想着可以抽身而去,没有破釜沉舟的勇气,又何谈日后的雄才大略。”我懒洋洋打了个哈欠,真是有几分困倦了。
芸儿的目光微微一动,“姑娘早些睡吧,明日还要早起呢。”
我沉沉的应了一声,她为我放下了帐幕。烛火摇曳,然而很快也被吹熄了。潇湘馆胜在清净,可是在这样秋风凛冽的晚上,这种清净,就像是数九寒天里喝下的雪水,只让人觉得四肢百骸,都凉透了。
然而我却始终紧紧闭着眼睛,努力不去想得太多。也不知道究竟睡了多久,梦里昏昏沉沉,我像是行走在无边悬崖之上,随时都会有失足坠落的可能。有人在我耳边说话,似乎是我的母亲。
我抬起手去,然而握住的却是粗糙的手掌……那是男人的手,手指上还有薄薄的一层茧。铠甲摩擦时候会发出涩而干的声音,那是父亲从前征战的时候回来,他甚至来不及卸掉身上的戎装铠甲,穿戴在身上,自然是要先和大夫人说过话才能来看我和母亲。
也唯有在这个时候,大夫人才肯网开一面,视若无睹。大概是喜悦自己征战沙场的夫君终于可以活着回来,才肯让我的母亲共同分享这样的喜悦和欢愉。
我的手指微微一僵,这么久以来,已经过了快整整半年时光。父亲在城门外因为逆贼的身份而被剿杀,从此沈家败落,大夫人和两个姐姐吞金自尽,母亲悬梁,而我颠沛流离,前路无依。
这么多……这么多的事情,有时候几乎都让人觉得反应不过来,为何会变成今日这样地步,许多事情再也无可挽留,就算我再如何想要改变,也已经事成定局。就在这样跌跌撞撞的岁月之中,我却从来不曾梦见过父亲,或许对我来说,他始终是一个矛盾而复杂的存在。
父亲并不是我心目中,其乐融融,宠爱女儿的男人。我的母亲,也很少有和他恩爱的场景。我性格孤僻冷漠,凡事不肯轻易在人前示弱,焉知不是来自父亲的影响?
然而在崇德城中,我破译出那封密信,却在最后看见了沈岸两个字。
石崇和森爵都不曾将那两个字放在心上,对石崇来说,我的父亲终究是离他太遥远的人。当年不过点头之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