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将手中的信笺细细看了一遍,再对照那本千辛万苦好不容易才得来的译书,也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凌乱而又潦草的自己在草纸上写了一遍又一遍,终于,我颤巍巍写下那封信笺上的内容,心中只觉得震荡。
就在此时,门外轻轻有人叩门,是石崇的声音,“碧清?”
我推开门,露出一张憔悴的容颜,石崇和森爵似乎都吓了一跳,“怎么回事?”森爵的声音低沉,带着几分显而易见的关怀。石崇怔了怔,不易察觉的往身边挪了几寸,让森爵一手搀住了我。
我摇了摇头,勉强露出了一缕微笑,“东西我已经翻译出来了,可是……你和石崇都想要这张信笺上的内容,我却不知道该如何取舍。”
“无妨,我和石崇君原本便是为了一件事,同舟共济,告诉我或者告诉他,都是一样的。”森爵凝眸看着我,目光里有几分关怀,“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我回过头,这房间里摆放着一面巨大的青铜镜子,在灯烛之下摇曳着柔和而炫目的光。镜子里倒映出一个女子的身形,一头长发披散在脑后,目光沉沉,像是即将落山的夕阳,我觉得震惊,只好道:“没什么,这份东西实在花费精力而已。”顿了顿,我这才看了他二人一眼,“你方才说,你们同舟共济,目的一样?”
石崇笑了一声,“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我们都想对付苏裴安,彼此之间并无冲突。”他说的举重若轻,我却还记得方才阿宇对森爵十分轻蔑。他们早知道彼此都想要这封信笺,可是就在刚才,却又达成了某种协议么?
但我实在太累了,累得几乎快要说不出话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局势在一瞬间扭转更是寻常,我懒得去问,只是点点头。
石崇似乎还想问什么,我只是伸手指一指那平摊在桌上的那张纸,他快步走过去,将白纸拿起匆匆看了一番,然而没多久,石崇的脸色就同样难看起来,“这上面,写的都是真的么?”
话才刚刚脱口而出,他自己已经笑了一声,“真是糊涂了,这是我亲自截来的信笺,怎么可能不会是真的。苏裴安,他当真好大的胆子!”
苏裴安的确是胆大,那上面的确是和百济的通讯往来,百济答应出兵,而出兵之后,苏裴安愿意将燕云六都拱手让人。
百济从来追逐水草而居,对魏国一直虎视眈眈,这也正是魏国在明知楚国动荡之后也难以腾出手来的原因。而燕云六度更是魏国边防重地,物产丰饶不说,燕云六都素来是抵挡百济最稳固的防线,让出燕云六度,就像是将咽喉暴露在了百济人的铁骑和长枪之下。
但魏国如何混乱,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让我震惊的,是最后一行话,那上面下着,沈案果然已死,大事可成矣。
父亲他的死,为什么会出现在苏裴安和百济来往的信笺之上?
“果然如此,这封信,想必足够让苏裴安背上通敌卖国的罪名了吧。”石崇冷笑了几声,目光里犹如利箭射出。
“只怕不够。”森爵将信纸放回到桌子上,神色却比石崇也镇定得多。
石崇也皱起了眉,单凭一张信纸的确说明不了什么问题,如果苏裴安矢口否认,那么一切所作所为其实都不过是凭空捏造出来的罢了。没有那个一击致命的证据,石崇和森爵似乎都不敢妄动。
“你的脸,怎么这么白?”森爵会转过身,倒了一杯水放在我手上。我像个木头人似的,将水凑近唇边,不过目光总算是有了几分神采。
我并不爱我的父亲,他一生为国征战,从来不曾过分疼惜我的母亲。而我,我因为是庶女出身,在府邸之中也受过不知道多少零零碎碎的折辱。这些他全都不知道,一个这样的父亲,对我来说,活着或者是死了,又有什么差别。
一直以来,我甚至以为自己心底是恨他的。然而就在那一刹,我忽然想起母亲死不瞑目的眼。她一生爱着那个男人,到死都还是爱着的。我……真的可以当做自己从来没有这个父亲么?
我将水小口小口吞咽下去,看着森爵担忧的目光,心中陡然一动。
或许是感怀这样的关心,我徐徐笑了笑,示意自己无恙。
石崇看了我们一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将那些信纸和那本译书都收了起来,缓缓道:“这宅子已经呆不下去了,我们必须要赶快离开。苏裴安不是等闲之辈,说不定很快就会查到我身上来。”
我站起身来,“你们将那个村庄,真的烧了么?”
石崇愣了愣,然后摇头,“没有,那个村子里的长者挡在那儿,我们不想滥杀无辜,也就在外围放了把火,做个样子罢了。”
我想起那张画像上,阿婉笑吟吟的脸,心中只觉得一酸。那些人受到苏裴安庇佑,早已经不思进取,那个枉死的女子日后庇护了这些人,他们生前,又可曾善待于她?还是眼睁睁看着她受苦呢?
森爵的声音沉闷,“既然如此,那么事不宜迟,就赶快离开吧。”
石崇的动作很快,似乎他很久之前就已经预料到会有这么一天。仆人们收了银两便各自离开了,剩下的就只有我和森爵,还有芸儿。
她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所以宁愿一直跟在我身边。我自己虽然也是随波逐流,无力保全他人,但芸儿苦苦哀求,也便只能让她跟着我们。
石崇在柴房里设置了机关,用手重重一敲墙壁,便立刻露出了一个黑黝黝的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