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尹红梅在家里又接待了一个年过七十的老翁。那日他们两夫妻正在老房子收拾旧衣物。搬到了新家,身上也穿上了外孙女原原和女儿贾雪买来的新衣服。原本就一堆旧衣物,现在更多了。
贾老汉说送人,但现在的年轻人,谁肯穿呢?和他们一个年纪的又说穿不了。扔是坚决不能扔的。怎么办?只好把他们再带到新楼。尹红梅正抖落着一件当年唱红灯记的小衫,被外面的人看见了,进来就一把抓住衣服。
“大妹子,我可找到你啦!快,奋进,叫尹姨!”
红梅吃了一惊。她不知该怎么称呼对方,又不好说违拗的话。
只见那人也是个老者,面貌清癯,个子不高,双目有神,看样子不像当地人。
“大妹子,你不认识我了。我是刘藤啊,是裕山屯把西头老刘家的独生儿子刘藤!”
红梅这才想了起来。听他们说从裕山来,赶快让坐倒水准备午饭。
“大妹子,不用准备饭。我来是想让你给证实我的身世的。”
红梅想了起来:他就是父亲当年被日本鬼子抓劳工逃回时带回的日本孩子,因为回来后郭家已没有人,没找到地下组织,将他送给了屯里把西头的老刘家寄养。他名字‘藤’字,就是它亲生父亲给留下的。
原来刘藤的儿子刘奋进要找自己的根。他弄明白了父亲的身世,觉得自己身上有一半的日本人的血,他应该找到那一半。
“你叫刘奋进?该不是我外孙女饭店请的那个厨师吧?”
红梅问。
“是啊,正是我。我在《天天英家菜》整整干了一年。”
于是红梅就从父亲被抓开始讲,一直讲到婴儿被送给刘家。
“父亲讲,那时屯里有五六家没有男孩,都想要,但父亲给刘家干过活,知道他家人心眼好,家境也说得过去,就送给了他家。刚抱来时,你的脸被安眠药拿的铁青,哭起来声音像个小猫似的微弱,为你嚼布袋你又不吃,刘家两夫妻急得不知怎么办好。后来将一头耕牛卖了,买来了一只刚生过仔的母绵羊,天天早晨撸奶喂你。父亲说:你的命保下来,幸亏刘家大娘大爷呀!”
刘藤眼里含了泪:“我知道。我知道这些。尹叔活着时就对我说过。我父亲母亲的恩情我没齿难忘。”
接下来刘藤脸上出现了为难的颜色:“大妹子,是这样。这些我都讲给奋进听了。但他想知道自己的祖先是谁。他有知情权,所以我来找你了。”
红梅带带拉拉听过刘奋进的情况。她想了想说:“这样吧,我带你们去一个地方。现在是上午八点半,赶到滨北九点,再赶到政府侨办,估计要十点。这么多年了,不知能不能见到。”
于是她吩咐了贾老汉做什么,就带着刘家父子两人出发了。
侨办在政府的五楼办公。但当年的经办的人已经退休了。
“我记得那人姓田,为人很热情,大家都叫他老田的。”红梅说。
接待他们的是一个胖胖的五十几岁的女干部,自称姓吴。吴女士说:“是。那是三十年前的事了,当年是有这么回事。那阵我刚从学校毕业分来工作,正好赶上给日本遗孤寻找父母。我也知道你们屯里的事。那个老乡姓尹,叫尹……什么来着,看我这个记性。”
红梅:“叫尹大奎,是我的父亲。”
吴女士:“对,是叫尹大奎。当年好像没找到。他提供的线索是一个叫北野正次的人。我们找到了这个人。但他没有提供相应的信息。嗯,对了,是没找到。若是找到了。”她向刘藤点点头。“你也不会在这里了,一定会回去和父母团聚了。”
红梅:“还能找到老田吗?”
吴女士:“可以,他已经八十几岁了,人还硬朗。我来给他家挂个电话吧。”
吴女士去了另一个有电话的办公室。很快她就回来了,说:“他现在在海南的女儿家,明年开春回来。他说那个北野正次正是佐藤医生的上司。那时他自己开了一家医院。但他说不认识佐藤。老田通过了解,知道了那时的背景:美国人为了把关东军731部队细菌和人体实验的资料拿到手,已备他们将来做细菌武器用……这些资料是不可复制的……,和关东军作了一笔交易,就是关东军把资料交给他们,美国就不依战争罪犯起诉他们。于是一笔罪恶的交易就完成了,他们的头子石井四郎和北野正次就逃脱了追责,当然他也不愿承认以前的罪行了。”
看见三人失望的样子,吴女士又补充说:“不过,老田说佐藤先生和他的妻子给他的儿子留下了些东西,就在当年的档案里。但不巧的是,后来成立了档案局,资料也都转去了。档案局离我们这里挺远。现在已经十一点多了,去了也找不到人了。你们是以后来取还是在这里等呢?”
红梅问刘藤,刘藤瞅瞅奋进。奋进说:“就等到下午吧,反正也来了,要不还得来。”
刘家父子和红梅就离开了侨联,在附近找了个小饭店吃了午饭。考虑到不可能上班就拿到遗物,红梅去了趟女儿家,回来时正好两点,刘家父子已在侨联的接待室等候。大约将近三点吧,吴女士回来了,带回来一个档案袋。见了他们,将里面的资料拿出。
原来是一封血写的遗书和一大摞老照片。奋进先把遗书拿到手。血写的纸张已经变黄,字迹发黑,模糊不清,而且不是中国字,奋进一个都不认识。后面附了一份翻译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