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皇登基三年,虽然国库紧张,但刘子毓下令以丝绸瓷器等物作为海外贸易的政策倒为国家带来了不少的利润。东西方交往频繁,商业贸易进行得十分隆盛,然而,桑田过少,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几大织造局就是不分昼夜地赶,也没有那么多蚕丝能织出数以亿万的丝绸布匹。
于是,这日早朝,许多官员提出了一项新的举措:
“……回禀陛下,如果朝廷施行‘改稻为桑’的策略,将京郊一带每二十亩稻田改成一亩桑田,这样出口丝绸的数量便可以大大得到保障,不知陛下可否同意老臣的意见?”
没有回答,金銮宝座上,他们高高在上的皇帝陛下只是神情恍惚地端坐在那儿,手指有一下没一下敲点着宝椅扶手,唇角微微勾起,笑得十分诡异。
官员们吓得手中的象牙笏差点一歪,额上生生沁出细细的冷汗来。要知道,当朝的这位皇帝陛下可不是什么好说话的宽和仁君,他行事狠厉,待下极严,心思尤其不好捉摸,而且,每次这样一笑,他们这些官员准没什么好果子吃。
官员们小心翼翼地抬起头,透过皇帝额前轻晃的十三旒五色玉珠,正要再次观察观察他的表情,思量着接下去的话,忽然,那圣尊却是薄唇轻轻一启,说道:“准奏。”
众人面面相觑,还没反应过来。刘子毓又微微一笑,已经从雕龙宝椅上缓缓站了起来:“就这样吧,爱卿若无其他禀奏,那今日朝会就到这里吧。退朝!”说着,转身唤了声冯德誉,轻撩袍角步履沉稳下了金銮台阶。
众官员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个个手摸着后脑勺,心中纳闷起来——
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为什么今日的皇帝陛下这么好说话?怪了!
养心殿的西暖阁内,柔止正指挥着各女官预备皇帝下朝后的早膳更衣之事。现在,她的身份是随侍御前的一名高级女官,就是宫人常唤的掌事姑姑。
众人感到疑惑的是,大雨滂沱之夜,他们分明看见了皇帝陛下是亲自将薛尚宫抱回养心殿的,目中是那样的柔情和怜爱,就连太后每每上前想说什么,都终究住了口。但是,就这样宠爱一名宫女,皇帝却丝毫不提纳妃之事,反而下了一道圣旨,将她亲敕为内侍省最高尚宫大宫女,除了兼职掌控整个内廷外,还亲自料理皇帝的起居服用等事。
如此暧昧的身份和关系,这不是太奇怪了吗?
“大人,内廷的那帮混账奴才又在风言风语乱嚼你的舌根啦!”
柔止弯着腰,正站在玉案边教导另一名内人熨烫皇帝的袍服。蕙香手里捧着把小苍兰气呼呼走了进来。柔止没有吭声,只是手指往龙袍洒了几点水,依旧将熨斗的底部触到上面轻轻游走。蕙香将手里的小苍兰一枝一枝插进双耳瓷瓶里,转过身问道:“大人,难道你都不生气吗?都不管管吗?”
柔止埋着头,依旧没有吭声。蕙香蹙着眉,正要说些什么,柔止这才抬头吹了吹熨斗里的炭火,淡淡道:“这宫里的嘴有千百万张,本尚宫挨个挨个去管,你说我管得过来吗?”
“可是大人……”
“好了。”柔止放下熨斗,将熨好的袍服抖了抖,折叠整齐转身递给那名女官:“这熨的时候在上面铺一张湿布巾,手肘不能重,也不能太轻,这样熨出来袍服才会线条刚硬,折痕分明。”
司衣内人捧着袍服福了福身,巴结笑道:“多谢尚宫大人提点,幸而大人现在随侍养心殿,咱们以后不愁没得学了。”柔止微笑摇了摇头,不再说什么,只是转过身走近炕桌,重又拣起上面一个未完成的绣绷,坐在榻边认认真真绣了起来。
四合如意的海水龙纹,绣起来极费功夫,然而柔止每绣一针,胸口都溢满了幸福和酸涩的感觉。手指轻摩着绣绷上所缠绕的排排丝线,柔止这才恍然发现,只有在做这些零碎小事的时候,才真正觉得他不是什么君王,也不是什么天子,而是一个单单爱着自己、自己也愿意为之付出和牺牲一切的男子。
此时正值卯时,泛白的天光一点一点映上茜红洋绉纱窗。柔止绣针刮了刮鬓角,抬头看了看壁上漏壶,见刘子毓下朝的时间已经到了,忙将绣针插在绣绷,体贴地站起身,走到次间的小火炉上看看墩在那儿的燕窝煨好了没有。
然而,还没走上两步,昭德宫的宫女缕儿气喘吁吁走了进来:
“大人,太妃娘娘让小的将这信交给你,她说,你那天看得太急,原来这信还有一半您还没看完呢!”
“什么?”柔止诧异地转过身,停止了脚步。
“娘娘说,这也是她今天拆开刚发现的,大人,您快看看吧,娘娘还说,您一定要仔细看,一定一定……要仔细看!”
说完,缕儿微笑将手中的信呈给了柔止,福了福身,恭恭敬敬地退下了。
泛黄的信封,带着那晚被风雨侵蚀过的痕迹,早已皱皱巴巴不成样子了。柔止惨白着脸,挥了挥手,遣走了所有宫女和侍婢,这才手按着胸口,强压住剧烈的心跳和恐惧,慢慢坐于绣墩上,一点一点将信拆开。
是的,里面真的还有一张信笺!
桃花水纹的粉色信笺,夹着一丝淡淡的沉水香气,柔止闭上眼深吸了口气,然后低下头,颤抖着双手,将它轻轻抖了开来——
“柔止见字如晤:
若有一朝此信开启,定是吾与汝人鬼殊途,永远相别之日!
那日你问姑姑到底是何